第17頁 文 / 陳馡
這些夜裡,他依舊躺在她的身側伴著她,有時碰碰她的臉、有時撫著她的髮絲,但絕不吻她,也不做出踰矩之事。他只想看著她,看著她能讓他安心,也能讓他的心踏實些。
「婆婆就如同我的親人般,待我極好極好。」她看著他關心的眸,心裡默默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謝謝你。」
「那不算什麼,只要妳能開心,一切就值得。睡吧!」他一語帶過,湊近臉親吻她的額心,低聲道晚安。
她躺在他寬厚的懷中,汲取他身上傳來的特有氣息,閉上雙眼感受他所給的柔柔情意,讓她慢慢忘了藩籬,緩緩地與他一同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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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傳來消息,外族趁北邊防線開始減弱時,大肆搜刮擄掠邊境居民的財產,行徑囂張大膽又目中無人;且據聞他們對於南邊這片肥沃的土地更是蠢蠢欲動,隨時準備俟機而動,把勢力範圍向下延伸。
朝內文武百官此刻正齊聚一堂,共同商討北邊邊防事宜。
鎮國將軍目前在西邊鎮守,如果派他前往北邊平定亂事,只怕到時西邊邊防也會跟著大亂,唯今之計只有派還在城內的護國將軍前往平亂,才能一舉殲滅外族,平息亂事。
徐靖在一旁始終沒有開口,北邊外族當初就是由他出征平息的,如今亂事又起,官員們一致認為派他前往平亂再適合不過了。
相國高俞煥見侄子在一旁無意見,便立即向聖上提議由護國大將軍徐靖前往北邊平亂。
消息一傳回將軍府後,府內上上下下每個人都籠罩在一片低迷的氣氛
童詠璦一如往常地待在書齊中看著書,瞎眼婆婆在一旁輕彈著不知名的曲調,小玉則隨侍在一旁,安靜的氣氛充滿了整個書齋。童詠璦一手握著書、一手托著額,眉心輕攏,千萬愁緒全壓在她心中。他此行出征是福是禍?是凶是吉?她擔憂失神地看著書中的文字,已經看了快一個時辰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歎了口氣,把視線調向窗外,窗外風光明媚,一片生意盎然。唉!她又歎了口氣,把視線調回書本上,好不容易讓心情平靜了些,卻還是看不懂書中的涵義。
唉,真煩!她皺緊眉,心煩又意亂。
「看不下書就別看了。」徐靖從後頭將她手中的書抽走。
她回身看著他平淡如常的雙眼,對他而言,保國衛民是他的天職,也是他的責任,能夠為國出征平亂,應該是種光榮吧。況且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麼多次,不都是福大命大的活著回來了,只是……
她歎了口氣,「我沒有辦法像你這般坦然,我很擔憂。」她倚在他的陵裡,聽著他規律的心跳,突然間,原以為滅了的愛又重新佔滿她整個心窩,溢滿的愛讓她幾乎快要承受不住。原來愛他的心一直都在,她自以為只要故意忽視它就會漸漸消失,可是過了這麼久,她還是這麼愛他,甚至是更愛。
「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徐靖撫著她滑溜的髮絲承諾道。
可承諾不能安撫她焦慮不安的心,她還是擔憂著,幾乎想開口求他別去了。但她知道,要一個視保國衛民為天職的武將不上沙場征戰,是為難,更是不可能的要求。
她咬著唇,愁緒萬千,卻不能開口。
他擁著身子依舊單薄的她,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身子骨已經稍微強健了些,但還是太瘦弱了,看著她鎖骨深凹的模樣,不禁讓他有些擔憂。
他不忍,低頭吻著她的額。「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妳要相信我。」童詠璦聞言,看著他那清澈的茶色淡眸,那眼中有她的身影,她知道他會將她鎖在他的眼中、心底,永遠不忘。
她顫著身子,點點頭,願他能早日回到她身邊。
告別的時刻愈近,離愁就愈濃。
哀傷在他們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牆,無聲取代了有聲,眼裡的依戀愈積愈多。
她捨不得他上前線衝鋒殺敵;他則不捨她單薄的身子。
萬籟寂靜的夜裡,他貼近她的唇,纏綿不捨地吻著她的馨香。
她沉溺其中,不願停止這一切美好,只希望能如他所說,他會早日歸來。
「好好照顧妳自己,等我回來。」那天夜裡,他在她耳邊低喃道。
淚盈滿了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只因怕他看見她的淚會更擔憂。她輕點著頭,答應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等他回來。
隔日一早,出征隊伍浩浩蕩蕩自長安城出發,準備為國平定亂事。
第七章
自從徐靖帶兵前往北邊平亂後,將軍府內依舊運作如常,與平時並無多大不同。
童詠璦每日依然在蓮池邊看著水鴨戲水、看百花盛開、聽鳥聲啁啾,有時瞎眼婆婆興致來時會彈上一曲,她便隨樂起舞一段。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安靜地過去了,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開口與人說話,過著極為封閉的生活。
偶爾接到徐靖的信,雖是少少幾個字,但總能讓她開心一整天,抱著信在蓮池邊一讀再讀。
她夜夜躺在曾經與他同枕共眠的床上,汲取他淡淡的氣息。她眷戀著他慣用的枕頭,手指撫過他躺過的床褥,閉眼感受他還在身邊時的感覺。她覺得她病了,為愛生了場心病,無法醫治。
想念他的感覺,不斷侵蝕著她空虛的心,黑夜挾帶著強大的空洞,緊緊地壓迫著她的思緒,讓她無法不想、無處可逃,只能日日夜夜等著幻覺的來臨。
在每個黑暗痛苦的盡頭,她才能笑著與他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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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總管徐福臨時接到家中有急事的信息,急忙要趕回家一趟,臨走前特地把小玉叫來跟前,千叮嚀萬囑咐不可讓小姐離開她的視線一步,直到小玉再三保證後,徐福才稍稍放心匆匆奔回家中。
童詠璦在瞎眼婆婆的陪伴下在蓮池邊吹著風,小玉隨侍一旁,桌上擺的儘是美食佳餚,但她就是沒有胃口。
忽地,自草叢後竄出一群黑衣人,手腳敏捷地將亭中三人撂倒,再將其中二人用黑色布袋裝好,然後由原路翻牆帶走,簡單俐落不留痕跡。
朦朧間,童詠璦睜開沉重的雙眼,耳邊傳來嘰喳難辨的聲音,等到眼睛完全能睜開時,眼前景象竟是一個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紅花院!
「呀!妳醒啦,要不要嬤嬤去弄點吃的東西來呀?」趙嬤嬤的嘴都快要咧到耳邊了。
今早有人來說要送紅花院一棵搖錢樹,希望紅花院能夠好好收下,別再弄丟了。當時趙嬤嬤還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直到幾名大漢扛著兩個黑布袋丟在門口時,她才知道對方原來不是在開玩笑,真的是她那棵閃亮發光的搖錢樹呢!
看到童詠璦一臉昏沉的表情,趙嬤嬤心想,一定是將軍府的人玩膩了,覺得麻煩所以才又將她送回來。不過袋中的人兒依舊是美艷動人,趙嬤嬤心思飛快的轉動著,只要改明兒個再好好調教一下,然後改個名,保證一定又是紅花院響叮噹的紅牌。
童詠璦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嚇住了,她不停地往後退,退縮在床角的一處,她怎麼又回到紅花院了?
「唉呀,別嚇著啦,我是嬤嬤啊!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被將軍府給趕出來了還不知道……」
被將軍府給趕出來了?
她一臉懷疑的看著趙嬤嬤,完全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妳肯留在紅花院好好替嬤嬤工作,嬤嬤肯定不會虧待妳的。」趙嬤嬤一雙手熱烈地握著童詠璦的手,一臉開心的說道。
自從在百花大會上把這棵搖錢樹賣給護國大將軍後,她連續好幾個月被上門尋歡的客人吵到快不能做生意了,大伙都想看看花魁的真面目,無奈花魁早被她賣了,她只好撒個謊說她突然得怪病死了。
現在這棵搖錢樹竟然被將軍府的人扛著送回來了!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自是不會放過。天底下怎會有這等好事?先是讓她賺了三百錠金子,之後又將人送了回來,想來將軍府的人還真是大方,把她的搖錢樹又重新送回她的身邊。
「小春,好好伺候詠璦,要是她有半點不快或是半點閃失,妳就給我小心點!知道嗎?」趙嬤嬤向身後的丫頭說道。
「是,嬤嬤。」
童詠璦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身穿簡陋衣服、表情委靡不振的丫頭竟是柳小春!昔日紅牌風采完全不復存在,眼前的她猶如受過傷害的小動物般,神色慌張、情緒焦慮不安。
「晚點嬤嬤再來看妳。」趙嬤嬤留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柳小春站在一旁,目光呆滯地瞧著床上的童詠璦,完全認不出來她到底是何人,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認識,於是表情更是顯得小心翼翼,絲毫都不敢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