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陳馡
「表小姐只是來和我話家常,是我自個兒身體不好,與旁人都無關,希望將軍別再追究了。」她微扯動嘴角雲淡風輕地說道,望他能就此作罷。
徐靖甩開童詠璦的手,大步跨出房門。
他騎上他慣騎的馬匹,迅速地往相國府奔去。
高如嬌正坐在房內繡花,聽到表哥來府的消息,趕忙放下針線,正要命女侍整理儀容時,只見徐靖像陣狂風般唰地一聲衝進來了。
徐靖一見到高如嬌,立即向前扣住她的右手。
「妳那日在將軍府,到底對璦兒說了什麼?」徐靖捏緊高如嬌的手,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我、我、我、我……」高如嬌被徐靖眼中的狂怒給嚇到了,記憶中表哥從未如此生氣過,現在竟然為了個青樓女子對她這麼凶!
她壓住心中的驚嚇,振振有詞地道:「我只是提醒她,要她注意自己的身份。這樣有什麼錯嗎?」高如嬌說完還跺了下腳。
那個青樓女子是哪兒比她好,竟讓表哥這樣為她動氣?
徐靖倒吸一口氣,他這個一向嬌縱的表妹會怎麼對詠璦提醒她的身份,他隨便猜都猜得到,可是詠璦為什麼不對他說出她所受的委屈呢?難道只為了要保護高如嬌?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妳不准再到將軍府來了!知道嗎?」徐靖惡狠狠地說道,接著甩開高如嬌的手,轉身離開相國府。
高如嬌被甩跌在地上,右手還泛著紅印,眼中爬滿了淚光。
表哥第一次對她說狠話,竟然是為了那個青樓女子!
哇地一聲,她不甘心又妒恨地哭了起來。
「那種女人到底是哪裡比我好?」她反覆地大聲說道,眼淚使勁地掉下來。
她發了瘋似地抓起東西就往地上摔,站在一旁的侍女勸也不敢勸,紛紛逃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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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命下人將童詠璦移至他的房裡,不再讓她回到那個她一進門就想嘔吐的房間。
夜晚來臨。
徐靖踏入自己的房間,看到坐在床沿的童詠璦正垂頭靜坐,沒有半絲生氣。
徐靖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輕柔地抬起她的頭。
「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他慢慢地接近她誘人的唇,最後交纏成浪漫的愛意。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抵抗,只柔順地接受他的情意,雙手不自禁環住他的頸項,他熱情又小心翼翼像保護什麼寶貝似的輕擁著她。
他沿著她深刻明顯的鎖骨一路吻下。
她忘情地輕嚶出聲,沉迷在模糊的漩渦之中。
他愛撫著她身體誘人的曲線,手指肆意遊走;她喃喃地輕哼著,抓著床單的手指因興奮而泛白,下半身有道熊熊的火焰,彷彿要燒遍她全身。
忽地,一陣陣嘲弄的聲音跳入腦海中--
烏鴉就是烏鴉,黑就是黑……
這種低三下四的女人……
一雙玉臂萬人枕……
哈哈哈哈哈……
一群女孩不停地嘲笑著她的出身,還要她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胃部又湧起一陣陣的不適感,她忍不住推開身上的徐靖,沖趴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嘔……嘔……
原來到最後,她只能以吐來懲罰自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待小玉被一聲暴喝喚進房裡時,只看到童詠璦衣衫不整地蹲在地上乾嘔;而徐靖坐在床沿邊,表情痛苦地把雙手插入自己的發中。
不是房間,而是他。
他才是那個會令她嘔吐的癥結所在。
他看著仍在地上不停乾嘔的童詠璦,終於受不了抓起外衣向外頭衝去。
待他一走,她再也忍受不住心中難過,一抬頭,臉上已是兩行清淚。
她還是逼走他了。
這樣也好,逼他走得愈遠愈好。
別再愛她了,她不配也不值。
淚水如雨般流著,滴滴都是她對他的愛。
「小姐,妳這是何苦呢?」小玉看著小姐臉上的淚滴,不解地問道。
「將軍這麼愛妳,妳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呢?」
童詠璦看著小玉臉上的不解,輕輕扯動嘴角,奇異地笑了,但那微微一笑,卻詭異地讓小玉全身起雞皮疙瘩。
「因為我不配。」童詠璦說道。把他推得遠遠的,那樣對他才是最好的。
她重新躺回床上,床上有他的氣息,她嗅著那味道……心中不禁一陣翻攪,想起徐靖離去時受傷的表情,她根本無法入眠。
情太深,說愛已經太沉重。
黑暗中,走來一個同樣也難以成眠的人。
徐靖坐在床沿,伸手輕撫著淚痕已干的臉龐。
他眼中有她,她眼中也有他。
童詠璦想開口說些道歉的話,卻被他伸手止住。
「噓!什麼都不用說。我可以抱著妳嗎?」她一再抗拒他,為的竟是身份的問題,雖然他不解這到底是為什麼,但至少今晚他想要擁著她入睡,將一切煩憂都先拋到腦後去。
她想拒絕,卻不忍再傷他更深,只好點點頭,順著他。
月光微亮的黑夜裡,昏黃的光線透過帷幔撒了一床的模糊,他躺在她的身側,望著她的眼中情意無限,卻難訴他想愛她。
他無奈,向前親吻她的眉心,雙手輕抱著她瘦弱的身體,愛憐地撫著她柔順烏亮的長髮。
他不想再讓她受苦,她身子太虛弱,怎能禁得住一次次的自我摧殘,他不忍、也不願。
那麼,就順了她的意吧,只要能看著她,就算不能碰她,他也可以忍受。
翠湖綠的帷幔內,兩人相視無語,難眠。
透過小玉,徐靖知道童詠璦之前在紅花院時,極受一位琴師瞎眼婆婆的照顧,於是他特地差人到紅花院替瞎眼婆婆贖身,幫她還清之前她的不孝子所欠下的所有賭債,然後將她接回將軍府。他希望在童詠璦身體極為虛弱時,這位瞎眼婆婆能夠替他撫平她心中的結。
當童詠璦見到久日不見的婆婆時,她激動得全身不停地顫抖,對她而言,瞎眼婆婆就如同她的親人般,對她的意義極為重大。
「婆婆!」童詠璦握住瞎眼婆婆的手,聲音微微嘶啞。
「詠璦!」當瞎眼婆婆握到一雙乾枯的雙手時,心中頓時一驚。
怎麼會瘦得這麼厲害?
自百花大會後,趙嬤嬤還是一如往常地開門接客,新出爐的花魁就這麼失蹤了,她卻一點也不心急,仍若無其事地款待上門的尋歡客。
那時任憑她這個婆子如何追問趙嬤嬤詠璦的去向,她都一律回以不知道三個字,讓她著實擔心不已。
直到今日,有人說要帶她離開紅花院時,她還是一頭霧水。
重新再聽見熟悉的聲音,瞎眼婆婆在心中不停地感謝老天爺,十分慶幸詠璦能平安無事地與她相見。
「能再見到婆婆,詠璦真的很開心!」童詠璦牽著瞎眼婆婆的手,緩緩地慢步在將軍府內。
再見到婆婆,簡直恍如隔世,她緊緊握著那乾癟又佈滿皺紋的手,分秒都不願鬆開。她心中除了有分踏實溫暖的感覺,更感激徐靖讓她能夠再次見到婆婆。
「告訴婆婆,妳受了什麼委屈了?」瞎眼婆婆有些擔心地問道,這些日子這孩子身上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否則怎麼會瘦成這樣,真是令人心疼。
「婆婆多疑了,我只是身體有些不適,並沒有人給詠璦委屈受。」童詠璦微笑說道,聲音完美得聽不出任何破綻。她知道婆婆能聽聲辨別話中的情緒,但她不想讓婆婆為她擔這個心,於是硬是搖著頭笑著說沒事。
這孩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對旁人說,她向來都是獨自默默承受,但這樣的硬撐堅強更是讓人不捨啊!
瞎眼婆婆歎了口氣,拍拍童詠璦的手,給她一些溫暖的鼓勵。她若不說,她也不能逼,只盼她別把委屈都往肚裡吞,適時說出來才會好過些。
婆婆的鼓舞,讓她心中一陣哽咽,隱隱泛淚的眼就這麼看著雙眼已瞎的婆婆,幸好婆婆看不見,否則看見她這個表情,肯定又要為她操心了。
「婆婆,真的很高興我們能夠再相聚。」她抱著婆婆微駝的身子,微笑地把傷心的情緒給壓下。
自從婆婆來後,她的心情終於開心了些,一方面有婆婆的陪伴,她比較習慣:再者,她不想讓年事已高的婆婆為她擔憂,所以也盡量去忘記那些惱人的事。
偶爾她與瞎眼婆婆在蓮池邊,一人彈古箏、一人彈月琴,互相切磋琴藝。偶爾在月光下,在瞎眼婆婆的弦聲中,她舞著輕快的舞步。偶爾在書齋中,她念著聖賢所流傳下來的故事給婆婆聽。
日子平靜地過著,一如她對徐靖的愛,平靜得不再有一絲漣漪。她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也許時間久了,他就會對她厭倦,不再有最初那種強烈的感覺了。只要他願意讓她走,她會收拾好一切,帶著婆婆,還有那顆不能說愛的心,毫不眷戀地離開。
「婆婆來了後,妳總算有比較開心些了。」夜裡,徐靖躺在她的身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