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蘇樺
丁懷楠卻是個凡事往前看的人,前塵往事可以當一則神奇的故事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可是人死了,一切就灰飛煙滅,難不成他這兄弟要為死去的戀人終生不娶嗎?
「海誓山盟是我說的,你根本一點兒也記不住了,就算哪天你忽然恢復了記憶,那又怎麼樣?我看德容早已重新投胎了。」
「你今天是怎麼了?像個女人家似的。」楊適打算就此打住這話題,因此問起他的事情來:「你新找的那間洋行怎麼樣?」
丁懷楠忽然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搖搖頭:「我看是沒什麼希望。」
「我們學校最近缺一個教國文的代課老師,不如你先來試試。」楊適很認真的說。
「唉!我哪有那個耐心教書啊?你知道的,我的興趣還是在做生意上。」
丁懷楠原本在一家百貨公司上班,誰知上個月老闆不知得罪了誰,整個貨倉被一把火燒個精光,店裡還被一群流氓砸得稀巴爛,更慘的是,老闆就這麼失蹤了,巡捕房的人找了一個月,至今還是毫無音訊。
「做生意要等機會,你老是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楊適仍努力的想說服他暫時先找一個工作,他知道丁懷楠在百貨行裡也投資了不少錢,如今可說是血本無歸了。
「那好吧!明天你替我去問問,如果可以,我就暫時勉為其難的去學校教教書吧!」丁懷楠長歎了一口氣。
不過,他們卻沒想到,學校唯一的教師缺額在一天之內竟讓人捷足先登了。而那個新來的女老師竟然是盧璧人。
盧璧人在辦公室裡的位子正巧在楊適的對面。
「今天見到你,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楊適知道搶了這個代課老師空缺的人是盧璧人之後,見了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
「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其實她是為了他才到這學校來教書的。
「說來話長。」楊適把丁懷楠的遭遇簡略的說了一遍。
「聽你這樣說,我對他還真是不好意思。」盧璧人笑著說。
「其實不關你的事,我想只能說阿楠最近真的是時運不濟吧!」楊適順口問起她今天早上教課的情形。
「沒想到面對學生還挺緊張的,我覺得自己講話的聲音都有點兒發抖呢!」
「剛開始是這樣的,所以我到教室會先點個名,等自己心情穩定下來再開始上課。對了,你教的班全是男學生,有沒有人搗蛋?」楊適問。
「目前還沒有,下午的班級不知道怎麼樣。」盧璧人把課表遞給楊適。
楊適看了看,笑道:「我建議你最好潑辣一點,四班的幾個男孩子特別桀驁不馴,每個帶這個班的女老師都被氣哭過,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這麼誇張?」盧璧人半信半疑。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果然,下午盧璧人進教室後,就發現擺在講桌旁邊給老師坐的那張椅子只有三隻腳。
但她還是面不改色的點了名。
教室後面一個大個子的男學生用一種極輕佻的口吻說:「老師坐嘛!站久了腿會粗喔!」
「謝謝你,我打算跟你換椅子。」盧璧人面帶微笑的望著他。
「你那把椅子只剩三條腿了,我怎麼坐?」男學生揚起下巴。
「你長得這麼四平八穩的都不能坐了,我又怎麼能坐呢?」盧璧人看了講台下的學生們一眼。「我不管你們高不高興,只要你們哄得我開心,我就給高分,誰惹我不高興,就等著拿紅字。」
台下一片嘩然,但是吵歸吵,學生們始終還是在意分數的,因此當盧璧人打開課本後,台下便靜了下來。
下課後,甚至還有幾個學生獻慇勤的主動替老師修椅子。
她回到辦公室,見楊適的座位空著,心裡有點失望,她原本想把課堂上的事說給他聽的,不知道他是沒課回去了,還是仍在教室。她把早上才看過的報紙又拿起來重新看了一遍,辦公室裡改完作業本的老師們一個個都離開了,最後竟只剩下她一個人。
盧璧人在抽屜裡找到一疊學生上學期留下來的作文簿,她打發時間的閱讀了起來;室內的光線慢慢暗了下來,她直覺的把本子移近窗口透光的地方去看。
「怎麼不開燈呢?」
她忽然聽到楊適的聲音。
楊適按亮了辦公室裡的燈光,「其他老師都回去了?」
「是啊!」盧璧人拿起桌上的茶輕啜了一口,問說:「你的課好像上得比較晚?」
「學生的問題多,和他們一討論起來就沒完沒了。」楊適一面收拾桌上的書本一面問:「你還不回去?」
盧璧人點點頭,本來盼著他下課回來兩人可以聊聊天的,沒想到這時一群背著書包的學生吱吱喳喳的跑了進來。她無奈的收起學生的本子,拿了皮包說:「我先回家了。」
「路上小心!」楊適跟她揮了揮手。
盧璧人從學校裡出來,並不急著回家,她叫了車到筱玉的寫字樓裡。
周筱玉一見到璧人,立刻拉了一張椅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她的手雖然還在打字機前飛快的打著,卻可以側過臉來問她:「近水樓台了吧?」
「他是學校的紅牌老師,一下課就讓學生團團圍著,根本沒機會和他多說話。」盧璧人邊說邊扭著手裡的手帕,突然叫:「哎呀!他的手帕忘了拿來還他。」
「這樣好啊!這下子你又有機會了,而且你可以選個禮物送他,謝謝他的救命之恩。」
「這個事楊適連提都沒再提起了,倒是他今天本來要推薦丁懷楠來代課的,沒想到缺額被我給佔了。」
「叫你爹地給他安排個差事不就行了?」周筱玉說著,卻一連打錯幾個字,只得歎了口氣說:「走吧!走吧!明天再弄,只顧跟你講話,字都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
「那走吧!反正你可以下班了。」盧璧人看看牆上的掛鐘,剛巧也到了他們下班時間。
盧璧人和周筱玉吃過飯後,又拉著她逛了幾個小時的街,最後選定一支鋼筆要送給楊適。
「要不要讓店員順便在筆上幫你刻個字?說不定這就是你們的定情物喲!」周筱玉打趣道。
盧璧人罵了她一聲:「神經!」
「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神經呢!對了,明天下班我可不能陪你了。」
「我又沒說要找你,幹嘛?你打算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周筱玉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羞澀。「家裡明天有個朋友來吃飯。」
「就這樣?」盧璧人盯著她。
「我姊夫說,他那個同事人挺不錯,認識認識也好。」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羞澀地說:「我想,多個朋友也好。」
「原來是相親。」盧璧人促狹的笑道。
「你別笑我了,說不定過兩天你爹地也會急著給你物色對象呢!我勸你趕緊把楊適套住吧!」
盧璧人何嘗不想,但……這談何容易啊!她總不能開門見山的對他說,我喜歡你,而且喜歡了你好多年……
第3章()
盧定堅跟總管何京自從晚上應酬回來後,兩個人便一直在書房裡討論近日夜總會生意一落千丈的原因。
「依盧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要讓何靖暫時過去幫忙?」何京小心翼翼的問。
「何靖雖然是你的侄子,但你也不需要什麼事都替他想。」
何京的臉上掠過一絲難堪:「盧先生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外面傳說他打算自立門戶。」盧定堅從鼻子裡噴了一口氣出來。
何京急道:「這可能是誤會。」
盧定堅冷哼了一聲,「這孩子你能教就教,不要包庇。」
「我知道。」何京應道。
接著盧定堅又問起楊適的事。
「我查過了,他在北京原是個大學生,本來就快畢業了,卻為了一個女同學得罪一個軍長,所以三年前逃到上海來。他在學校時是個靈魂人物,當初如果沒出事,現在應該有一番作為。」何京報告自己所查到的結果。
盧定堅點起煙斗,「看得出來他是個人才,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來幫我。」
何京又問:「盧先生,您是不是打算投資山口先生的醫院?」
盧定堅揚了揚眉,「這些年來,儘是開賭場、夜總會,想想也真沒意思,人家老把我當成只會打打殺殺的大老粗,開醫院正好可以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
「那倒也是。」何京亦深表同感。
正說著,在客廳等了大半天的盧璧人終於沉不住氣的過來敲門了。
「進來。」
盧璧人立即推門走了進去,「爹地、何叔,打擾你們五分鐘行嗎?」
「到底什麼事這麼急?」盧定堅問。
「那天救了我的那個楊適,他有一個朋友叫丁懷楠……也是我的朋友,我想讓爹地幫他安排一個工作。」
「是楊適……還是他朋友想過來爹地的公司做事?」盧定堅想確定楊適是不是也有意思要來投靠他。
「因為我把學校一個老師的名額給佔了,楊適的拜把兄弟就失去了這個機會,所以我想補償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