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辛卉
他有一副好歌喉,不論是英文歌或中文歌,原唱是男生還是女生,由他詮釋起來都別有一番風味,不是模仿,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與情感重新演繹。
高低音的轉折行雲流水,人聲與琴音融為一體,令人低回再三,是她腦海中最動人優美的旋律。
可能是歌詞太感傷,金禧鼻頭驀地泛酸,眼底蒙上一層霧氣。
他抬眼,不期然對上她閃著淚光的雙瞳,喉頭猛地緊縮。
來不及掩藏自己的失態,她只好傻笑企圖混過。「唱得很好聽,比很多歌手都棒。」由衷的讚美,沒有一絲吹捧諂媚。「如果你出唱片,我一定會捧場。」可以想像,那張CD絕對會被她聽到爛。
「謝謝。」他忽然拘謹起來:心頭有某種化不開的異樣感受。「我該睡了,明天一早有事。」
「晚安。」金禧幫他關門前,向他報以一抹溫柔微笑。
望著閉合的門扉,靳仁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將特別訂製、全球獨一無二的吉他小心翼翼的擱回原位,然後整個人呈大字型癱在床上。
向來沾床就睡的他,卻被胸口那股無以名狀的沉悶,壓得輾轉難眠,直到兩個小時後,天將亮未亮之際,才累得呼呼大睡。
至於金禧則經過再三確認,確定房間裡沒有飛翔小強的駭人蹤跡後,才鼓起勇氣回到臥室。
走進衛浴間掬了把冷水潑洗滾燙的臉龐,然後盯著浴缸發了一下呆,剛才發生的插曲再度在腦中流轉。
她的心釀著薄薄的酸楚——那是偷偷愛慕的滋味;也釀著淺淺的甜蜜——那是和傾慕的人有所交集的愉悅。
金禧知道今晚勢必難眠。
她索性回到計算機桌前,重新培養情緒,投入文字工作。因為內心激盪,導致文思格外豐沛,落後的進度只用一晚便彌補回來。
外頭天亮了,陽光灑進來,她也開始昏昏欲睡,於是決定關掉計算機,讓運轉一整晚的腦袋休息。
☆
鈴——鈴——鈴——
「什麼聲音……」金禧蜷在被褥裡,被不知打哪來的尖銳噪音吵醒,皺著眉咕噥埋怨。
待昏沉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明,她仔細聆聽那陣持續不斷的聲響,判斷音源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她抓起床邊的鬧鐘一瞧,眉峰頓時擰得死緊。才九點多,她才睡不到四個小時耶!隔壁房那傢伙在搞什麼,一大早就吵死人……
她實在無法放任高分貝的聲音繼續響著不管,於是撐起身、踩著虛浮的步伐顛到隔壁房外敲門,哪知叫了幾次都沒回應。
吵——吵——吵得她頭快爆炸了!她試探性的轉動門把。「我要進去囉!」
還是沒人應答。
她推開門,不請自入。
音源來自於床頭的鐵製鬧鐘,很盡責的鳴叫著,可是鬧鐘的主人仍裡著被子,睡得安穩香甜,絲毫不受耳邊刺耳的鈴聲影響。
金禧受不了高音頻的轟炸,動手按掉開關,斗室霎時恢復寧靜。「真是有夠吵的。」她揉了揉眉心,歎息道。
「Jin,起床了。」她站在床畔,取代鬧鐘的工作,打算喚醒他。
她記得他說今早有事,結果鬧鐘吵醒了她這個無辜人士,該起床的人卻不為所動,真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
「Jin,起床了!」她加大音量,並伸手搖晃他的手臂。
「嗯……」賴床的大男孩逸出低沉的喉音。
「靳仁,起、床、了!」金禧的語調陡地提高好幾度,搖晃的力量再度增加。
「我還想睡……」
她的臉上劃過三條線,哭笑不得。「你不是早上有事?鬧鐘響好久了,快點起床啦!」
為什麼她要像個老媽子一樣叫他起床啊?
「我不想去了……」靳仁蒙在棉被裡,鬧脾氣的嘀咕。
金禧完全被打敗。她迷戀上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在跟十五歲的小男生對話,而不是二十五歲。
她來到窗邊打開百葉窗,引進一室燦亮的陽光,接著動手掀開他的棉被,讓他無所遁形。
「唔……」靳仁抬起手臂遮擋惱人的光線,發出不悅的抗議。
「限你一分鐘內起來,不然我就叫人來把冷氣拆了!」她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的睡顏,肆無忌憚的欣賞他俊美的相貌,描繪他的眉眼、他的鼻和薄厚適中的唇,以及他唇邊淡淡的痣,將之刻劃在心版上。
金禧蹲下身,才發現他的膚質極好,不若其它男人粗糙不均。睫毛好長、好濃密,鼻樑好挺、嘴唇呈現自然的紅潤。
無疑地,這是一張近乎完美的臉孔,揉雜著男人的性感,和男孩的純真。
她看得癡了,任憑澎湃的情意將她淹沒,沉溺在他的美好中。
像個男孩的男人啊……金禧揚起寵溺的微笑。
靳仁睜開眼,就撞見她兀自傻笑的畫面,他瞇著惺忪睡眼道:「在笑什麼?」
嚇!她像做壞事被逮著的小朋友,嚇得往後仰,跌坐在地,雙頰酡紅。極力克制紊亂的心跳,故作鎮定道:「你這頭睡豬,快點起來。」
「幾點了?」他還迷迷糊糊的。
「快十點了。」她起身迴避他會勾人的眼眸。
楞了下,靳仁突然從床上跳起,抓起鬧鐘猛看。「快十點了?!怎麼沒響!」
聞言,金禧被他可愛的舉動逗笑了,真的徹底被打敗。「是我關掉的。」雖然只是一個鬧鐘,但也不能隨便誣賴它。
她現在突然明白,他選擇當男公關的原因了——因為晚上才開始上班。
「我遲到了。」他睡意全消,掀開被子衝出房間。「房裡的浴室借我!」
望著他倉皇急促的身影,簡直就跟上學遲到的小學生沒兩樣。
金禧搖搖頭,順手幫他整理好床鋪後,心中充滿欣喜的泡泡,心情為之飛揚。
為喜愛的人付出,也會上癮的,是吧?
第七章
九月第一個秋台後的週末,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陽光彷彿要將幾日來未露臉的份量一次補足似的熱力四射、燦爛得令人頭昏。
清晨七點多的公路上,三輛廠牌不一的名貴房車忽而前後排成一列,忽而相互競速,車上的乘客們也都精神抖擻的談天說笑,年輕的臉龐絲毫沒有早起的睏倦,唯獨一個人例外——
一張寫滿睡意的臉上架著太陽眼鏡,鏡片下的雙眼浮腫、呵欠連連,和其它人呈現強烈對比。
車內充斥著悠揚的鄉村歌曲和開心的談笑聲,這對只睡了兩個多鐘頭、嚴重缺乏睡眠的腦袋而言,都成為難以承受的折磨。
金禧皺起眉,忍住想大叫的衝動。
外頭的陽光超級耀眼,同車包含駕駛在內的四個人,更是讓她乾澀的雙眼益發疼痛。
不是他們長得不堪入目、不忍卒睹,相反地,男的帥、女的美,出色的外型教人無法逼視,相形之下,她就像只誤闖天鵝群的醜小鴨般格格不入。
現在這個時間,本是她呼呼大睡的時候,卻被寄住的房客、也就是這台車的駕駛硬是拖下床,以她缺乏運動及曬太陽為由,強迫她參與今天的活動。
要她參加戶外活動、讓太陽曬成黑炭可以,但有必要挑一大早嗎?那麼早出門到海邊烤肉?烤人肉還差不多。
再者,她真的不明白,那傢伙為什麼堅持要她同行不可……
不曉得是睡眠不足抑或中暑,她的頭好痛,反胃想吐,縱使窗外景色宜人,她也無心欣賞。
幸好車子性能絕佳,即便車速再快依舊平穩,否則她真的會痛苦到想跳車,以求解脫……
啊!她好想念她舒適的床和鬆軟軟的枕頭。「唉……」金禧輕吐一口氣,藉以紆解身體的不適感。
「你還OK吧?」負責駕駛的靳仁透過後照鏡,不經意瞥見她坐立難安又唉聲歎氣的模樣,遂開口關心道。
或許是身體不舒服使然,連帶的讓善感的她情感更加脆弱,他一句簡單的關切竟惹得她一陣鼻酸。
這傢伙……還敢問。要不是他的擅作主張,她現在哪需要這麼難受?!埋怨的話她沒說出口,僅是用力的瞪著他的後腦勺傳達怨念,可心頭卻隱約漫著暖意。
她虛弱的呻吟引起同在後座、長相猶如洋娃娃般精緻的年輕美眉注意。「金禧姐姐,你的嘴唇好蒼白喔!」
甜膩的嗓音令人筋骨酥軟,但也讓她頭痛加劇。她有氣無力的勉強扯開嘴角,
氣若游絲的喃喃低語。「因為我快死了……」
「不准胡說!」靳仁一反常態,嚴肅的低斥。
不只金禧感到錯愕,同車的帥哥美女也被他正經的口氣唬住而楞了下。
頓時,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活絡的氣氛籠罩一層薄霜。
「仁,你一早吃了炸藥?小禧只是開玩笑的,那麼認真幹什麼?」副駕駛座的俊美男子率先回過神,試圖以輕鬆的口吻化解突如其來的尷尬。
靳仁抿唇不語,因為連他也被自己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聽到金禧用那種快斷氣的聲音說她快死了,當下一股不悅衝上腦門,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