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辛卉
「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我可以幫你出主意。」靳仁笑覷著她,讓人分辨不出幾分真心幾分玩笑。
「多謝你的雞婆。」她的心猛地揪疼了下,冷漠的口氣是武裝也是絕望。
他斂起笑,傾身看著她緊繃的神情,小心試探道:「生氣了?」
他高大的身軀和著一股香氣迎面襲來,讓她一陣暈眩、意識產生片刻迷茫,有腦充血的嫌疑。
她慌忙退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行……光是跟他站在一起,她就快招架不住了,更遑論跟他墜入愛河?後果不是她鼻血噴光,失血過多沒救,就是血液倒流、導致心臟缺氧,小命不保。
自從遇見他之後,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粉絲看到心儀的偶像會暈倒了。那種比短跑衝刺結束後還加倍狂烈的心跳,任誰都會負荷不了。
「你、你該回房間了。」金禧背對著他,指著門扉下達逐客令。
「對不起。」她逃避的態度卻讓他以為她是真的動怒,於是沉聲誠懇的向她道歉,冷凝著俊臉越過她,走向門口。
金禧極力忽略胸臆間巨大的悵然,突然腳踝傳來刺刺癢癢的感覺,挑動她的神經末梢,她垂下眼,看見一團褐色的物體附著在皮膚上。
她的背脊竄過一陣涼意,接著縱聲尖叫。「啊——」她反射性的亂跳一通,企圖趕走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噁心小強。
甩是甩開了,但牠卻張開翅膀,凌空飛起。
甫跨出房門的靳仁被突如其來的激昂叫喊聲嚇了一跳,好奇的踅回去關切道:「怎麼了?」
金禧顧不得形象,害怕的往他身後躲。「蟑螂……」她最痛恨的生物。
他皺起眉,尚搞不清楚狀況時,飛行的小強便示威似的從他面前掠過。
下一秒,他不是英勇的挺身而出,而是不遑多讓大吼一聲、奪門而出。
「欸?」他突兀的舉動,讓金禧完全傻眼,一時忘了小強還囂張的展翅飛翔。
她不敢相信,一個大男人看到蟑螂的反應,竟然是拔腿落跑?
「抱歉,我幫不上忙。」靳仁站在門外,一臉驚魂未定。
「ㄏㄚ?」金禧嘴角抽搐。「你……是男人ㄟ!」不會幫她打蟑螂、還逕自逃命……嗚,她看走眼了啦!
啪哧、啪哧!體型比一般同類碩大的蟑螂,在距離她兩步之遙的牆壁上落腳。
她嚥下一口唾沫,悄悄挪動僵硬的雙腳,考慮著要撤退抑或硬著頭皮拚個你死我活,畢竟,她還得工作、睡覺……
她從床頭取出一本厚重的雜誌,捲成筒狀,憋著氣,躡手躡腳的趨前,決定和牠決一死戰。
正當她高舉武器,欲朝停憩的思心生物奮力一擊時,牠似有警覺的鼓動雙翅,像只無頭蒼蠅似的瘋狂亂飛。
「啊!」金禧忍不住尖叫,東閃西躲兼跳腳,最後不敵胡亂飛行的蟑螂,棄械投降,拔足奔出房間。
她可以冷靜地撲殺靜止或爬行的蟑螂,卻對會飛的醜陋生物非常沒轍。
看到她落荒而逃的狼狽樣,一旁觀戰的靳仁很沒良心的拍手大笑。
她喘著氣,抬頭狠狠瞪他一眼,癟嘴道:「你還敢笑?」標準的五十步笑一百步。
至少她還有勇敢想和小強一決高下,哪像他,三步並作兩步,逃得比誰都快
她也不必懊惱她的糗樣被他看見,反正要論糗,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面對她的指責,他非但面無愧色,反而還莫可奈何的聳了聳肩,毫不忌諱的坦承自己的弱點。「誰規定男人不能怕蟑鄉的?」何止蟑螂,任何奇形怪狀的昆蟲他都敬而遠之。
是沒人規定。可是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她總是以為,男人就該頂天立地、有擔當,就算真的怕,在女人面前也該表現出一點男子氣概。男生不也是從小被如此地教導嗎?金禧暗忖著。
「男人也是人,也會有弱點。」靳仁一臉嚴肅的陳述個人觀點。「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無可挑剔的。」
他的一番話觸動了她的心弦,彷彿在點醒她,他並不是她所認為的那麼高不可攀,扣除掉亮眼的外表,他也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也需要面臨現實生活的種種打擊與考驗,和她沒有兩樣。
忽然間,她彷彿多了一股面對他的勇氣,和他交談並非真的那麼困難,瞧,現在不就挺自然的?
「你會因為我怕蟑螂就覺得我很沒用而討厭我?」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衣櫥裡抽了件上衣套上,接著旁若無人似的欲拿掉腰際浴巾……
金禧沒能來得及回答他的問題,就被他的舉動駭住,驚恐的瞪大眼睛,想制止他,可喉嚨卻像被扼住般,緊澀的發不出聲音。
靳仁沒遺漏她又羞又窘的模樣,抿著嘴角,刷地一聲,他扯開蔽體的布料——
她倒抽一口氣,因震驚過度而忘了迴避,僅是呆若木雞的怔楞著。
「哈哈哈——」他撫掌縱聲大笑,捉弄她真是帶給他不小的樂趣。「放心吧,我穿了褲子。」他只是懶得把浴巾拿在手上罷了。
她鬆了一口氣,鼓著腮幫子斜睨他。
「其實你很想看,對不對?小禧。」他笑不可遏,存心揶揄。
「你——大壞蛋!」她氣急敗壞的大喊,卻被他燦爛純真的笑容感染,心口的烏雲逐漸散開。「不要叫我小禧。」她擰眉,首度駁回那聽來太青春洋溢的稱呼,聽起來怪彆扭的。
「為什麼?」他挑眉反問。「很順口啊。」
「我年紀比你大。」她蹙眉,語氣悶悶的。
他頷首,瞇起眼,提高音調道:「所以,要我喊你一聲金阿姨嗎?」
她橫眉豎目的嚷嚷:「我沒那麼老!」她才大他兩歲。
靳仁痞痞一笑,很不怕死的挑起女人的禁忌話題。「那麼愛生氣,小心很快就老得跟阿姨一樣。」
「你這傢伙……」金禧恨恨的咬牙。「再吵就把你趕出去!」她端出屋主的架勢,試著掙回一點顏面。
她以為,長得帥的人通常都給人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距離感,只有美女之流能入他們的眼、才有資格打入他們的圈子。像她這種街上一抓就一大把的平凡人種,根本難以入他們的眼。
他擁有俊俏出色的外表,卻有著毫不矯揉造作的個性,單就這點,她對他的評價和好感度又更增添幾分——雖然有時他實在直接到讓人想開扁。
轉念一想,大概與他的職業有關吧!會到俱樂部消費的女性顧客形形色色,如果只接待美女,也很難繼續混下去。
女人到處都是,但美女可不是隨便就有。
「好好;我道歉。」他立刻改口。「千萬別趕我出去。」在那個橡皮糖女人還沒滾回美國之前,他絕不輕言離開。
金禧對他瞎掰的可憐身世堅信不移,當然不曉得他的話中暗藏玄機。「你妹妹還好吧?」
「妹妹?」靳仁狐疑了下,恍然記起他曾胡扯過有個患重症的妹妹。「她……很不好,開刀住院做治療,怎麼會好?」差點露出馬腳。
金禧一臉肅容,斂眉思索恰當的安慰字眼,但想來想去都是老掉牙的台詞。
唉!她真沒用,連句像樣的安慰都不會,果然是只會紙上談兵的文字工作者。
睇著她信以為真的擔憂表情,靳仁心頭浮現淡淡的罪惡感以及歉意。
他感覺得出來,她確實為他煩惱。若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在撒謊、還賴在她的房子裡白吃白喝白住,不知做何感想?有何反應?
沉默的間隔太久,金禧開始感到侷促,連忙找話題。「……你父母……他們還好嗎?」
他唇畔慣有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鮮少示人的正經。
金禧以為自己觸及他亟欲隱藏的心事,面有窘色。
她真是個大白癡,哪壺不開提哪壺!
頓了下,靳仁抓起置於牆角的吉他,低頭撥了撥弦,昂貴的樂器發出絕佳的音質,隨口敷衍道:「嗯啊……馬馬虎虎。」
不太習慣他落寞的樣子,她咬了咬唇,硬著頭皮說道:「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
「不必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絕她的好意,她越相信,他就越不安,口氣因而顯得激動。
她噤口,臉上寫著被他不耐煩拒絕後的難為情,是她太心急、一徑的想為他做些什麼,卻忘了顧及男人的自尊。
兩人各懷心思的緘默不語,氣氛降至冰點,僅剩下靳仁調弦時製造出的不成調音符充斥在靜謐的空間。
金禧入迷的盯著他認真的側臉,修長的手指快速且流暢的撥弄琴弦,錚錚錝錝的曼妙曲調流洩而出。
前奏結束,他啟口吟唱。
她聽過的歌不算少,他才唱第一句,她立即知道那是一位台灣女歌手的歌。緩緩的、感情深濃,每次聽都會引她發愁。
「I'mSorry,Sosorry如果我曾傷你……」靳仁幽柔低唱,用歌聲唱出他想傳達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