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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岳靖

    皇泰清跳下駕駛艙時,攤開雙手說:「我偷了一架直升機,你們準備怎麼處置我?」

    一夥人看著皇泰清臉上奇怪的笑容,誰也沒多說什麼。怎麼可能多說什麼,姓皇的是這座島上最尊貴的客人,地位可比島主,他們當然讓出路恭迎他。

    皇泰清走往蚌形廣場,越過港口火車軌道,身影漸漸消失在碼頭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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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頭公園與海灘只隔一片棕櫚林。虎千風每天都到海邊浮潛,他有很多玩伴,今天更多了一個。

    梁熒惑坐在遮陽傘下的沙灘躺椅裡,吹海風。大狼聖徒伏在她坐椅旁,躲太陽。適才,皇廉兮來過,告訴她晚點他將帶她上高原醫院,檢查手傷。

    高原哪……

    她走過碼頭步道時,看到了皇泰清的船真的還沒起錨,只是收了那面醒目的旗子,大概是經歷太多風霜塵土,弄髒,拿去洗了吧。

    他今早上高原相親了啊……

    當然得衣著光鮮。

    高原哪……

    相親啊……

    梁熒惑搖搖頭,不願回想虎洋早上說的話。

    「Mars姊姊!」虎千風從湛藍的海水裡,冒出頭。「我又抓到了!」他摘掉浮潛面罩,一手拎著一尾小龍蝦,興奮地跑上潔白的沙灘。

    梁熒惑從躺椅上,站起身,背向大海,朝棕櫚林邁開步伐。

    「妳要去哪裡?Mars姊姊……」虎千風提起躺椅旁的小水桶,拍拍大狼聖徒道再見,隨即緊追在梁熒惑後方。

    梁熒惑進入棕櫚林,腳下的小牛皮涼鞋在鋪木步道上發出清脆聲響。

    「Mars姊姊,Mars姊姊!」虎千風跟上了她的腳步,走在旁邊,仰頭盯著她。

    「你幹麼跟著我?」梁熒惑說著。「你去跟你朋友玩,別管我。」

    「我怕妳迷路啊,爸爸叫我要照顧妳。」虎千風豪氣干雲地說道。

    梁熒惑停下來,轉身看著這個全身曬得通紅、只穿小泳褲、頸上掛著剛取下的浮潛面罩、肚子像蝌蚪一樣圓呼呼的小男孩,說:「我不用你照顧。」然後,她繼續往前走。

    虎千風繼續跟著她。「我有我的責任喔……」

    梁熒惑不耐煩地閉一下眸,不理他。

    虎千風一手拎著小龍蝦,一手提著小水桶,裡頭裝著更早前抓到的章魚,他說:「Mars姊姊,回家我叫媽媽做炸章魚給妳吃,好嗎?」爸爸叫他要照顧Mars姊姊,聽說她受傷還被拋棄,真可憐。

    梁熒惑越走越快,虎千風越跟越緊,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出棕櫚林,出現在碼頭公園。海風很涼爽,梁熒惑回頭看一下虎千風,他圓肚翹臀的樣子好笑極了,她記得費沁藍說虎千風今年五歲,只有五歲,可卻比一般五歲小鬼高大得多,也許是遺傳了他那個大塊頭父親,難怪他喜歡「爸爸、爸爸」地說不停,不過就是個小鬼嘛!

    梁熒惑低哼了聲。「小番茄,你光著身子吹風,會生病。」她提醒他。

    虎千風愣了一下。「我沒生過病。」而且他每天到海邊游泳、浮潛,從來都是光著身子迎風回家,也沒打過一個噴嚏或流那像迷你水母般的鼻涕。「爸爸說我是海島男兒,很強壯!」他很得意。

    梁熒惑輕蔑一笑,旋身,漫無目的地走著。虎千風跟著閒晃。十五分鐘後,他們回到虎家。

    還沒進屋,梁熒惑就聽見熟悉的男人朗笑聲。

    「泰清老大!」虎千風率先衝進屋,他跟男人也算熟透。

    梁熒惑慢慢走向石柱門拱,屋門沒關,一眼可瞧見男人坐在客廳鋪了波斯毯的石雕椅座裡。

    「回來了──」虎洋渾厚的嗓音不知在對誰發話。

    「嗯,回來了。」虎千風將水桶和小龍蝦往充當桌几的紅銅色寶藏箱上一放,濺出不少水花。

    「小風,東西別亂放,拿到廚房去。」費沁藍端著一壺茶走出來。

    「泰清老大,你等我一下……」虎千風收拾自己的「漁獲」,往客廳深處的拱門跑。

    梁熒惑站在門廳好久,讓客廳裡的男人看著她,她也看著男人。

    「進來,我有話對妳說──」皇泰清開口。

    梁熒惑進客廳,直接走向樓梯間。

    「她的房間在三樓。」虎洋對皇泰清說了句。

    皇泰清笑了笑,起身離座,身影在梁熒惑之後沒入樓梯間。

    「陰陽怪氣的兩個人。」虎洋撇唇,看向妻子。費沁藍微微一笑,替丈夫和自己倒一杯新泡的茶,坐入丈夫身旁,問:「要不要吃點什麼?」

    虎洋摸摸下巴,思考地說:「兒子似乎帶了章魚和龍蝦回來……那麼,我來做點海鮮餅吧──想吃嗎?親愛的──」他凝視著妻子。

    費沁藍笑吻他一記,說:「謝謝你,大廚師──」

    這下午茶,就他們一家三口享用了。

    「妳寄人籬下,要懂點禮貌。」皇泰清一手撐在門框,斜傾的身軀隔開木門,看著房裡的梁熒惑。

    梁熒惑逕自往床上躺,背對房門,左側躺,不理會他。

    皇泰清站了一會兒,走進房裡,審視一下房內四周,格局方正,兩扇向陽窗門,一大一小,小窗扉關著,大落地門外的小陽台瓦簷下,掛著一個漂亮的金色鳥籠,裡面不是關鳥兒,而是盛滿夏日扶桑花,當花器很別緻。室內傢俱全是簡單的藍綠色澤,床畔桌的瓶中海船栩栩如生,天花板有一個罕見的草綠色古典吊扇,看起來相當清爽。

    「看來妳昨晚睡得不錯?」他也往床畔落坐。這是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床頭曲木編籐的設計,應該是仿造Thonet座倚著名的實木彎曲技術製作,線條流暢,搭配浪漫的阿拉伯絲絨枕被,的確溫暖舒適。

    「比睡在船上舒適。」一開口,梁熒惑隨即皺眉,後悔自己語氣裡流露了不必要的情緒。她感到他就坐在她後方,大掌窸窸窣窣地撫摸著床罩。

    「嗯,睡得好就好──」皇泰清閉起眼,隱約聞到床被之間散發的淡淡幽香,有點甜有點冷,很特殊的香味,像是在雪地裡用手掌搓揉一朵阿爾巴泰後摀著鼻端嗅聞的味道,這味道他已經熟悉好幾年了。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她知道他去相親,卻還是要問他。

    「有件事還沒做,今晚才要走。」他起身,繞過床尾凳,走到床的另一邊,蹲在她面前,看著她。「起來──」

    梁熒惑頓了頓,想要轉身迴避。

    皇泰清雙手一攬,阻止她。「別忘了妳右手受傷。」他將她抱離床鋪。

    梁熒惑掙扎了一下。「你不要碰我!」

    皇泰清注意到她額頭上多了一塊青紫。「這怎麼回事?」他探手觸摸。

    「我叫你不要碰我!」梁熒惑從他胸懷脫出,一臉戒備地退到窗台。

    「我問妳額頭上的傷怎麼回事?」皇泰清嗓音轉冷。

    梁熒惑怒瞪著一雙美眸,依舊不回答。

    皇泰清朝她走近一步。

    梁熒惑猛然吼了起來:「我早上換衣服時,不小心撞傷的!那時你正在高原相親!」

    皇泰清眸光閃了閃,頓了一會兒,俊臉換個表情,似笑非笑地,走向她。「妳也知道我去相親──」他伸手摸她的髮髻,神情和態度就跟平常一樣。「那剛剛何必多問。」

    他靠得太近,她幾乎被困在窗台,閃不開,只好背過身,不看他。徐徐微風自窗板縫隙鑽進來,搔得她的胸口又癢又熱,真奇怪,明明是風,為什麼她會覺得熱。突然間,她感覺自己的頭髮散了,一絲一絲垂落,在她背上游移,弄得她寒毛直豎,一陣敏感地顫慄。

    「妳昨天說過要剪頭髮,我現在幫妳剪。」皇泰清的氣息吹在她耳後。

    「什麼?!」梁熒惑猛然轉身。她散亂的發,又驚又紅的臉,看起來就像床上的美女。

    皇泰清拉著她往床尾凳坐,抓起她頰畔的一綹髮絲,握在掌中,從獵裝衣袋掏出小刀,「唰」一聲不太清澈的幽微悶響,割下她的長髮。「好了,這樣就行。」他說著,用一條鮮紅色帶子束好那黑亮的斷髮,收進胸口衣袋。

    梁熒惑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搞愣了。

    皇泰清撫著她的臉龐,說:「頭髮剪了,妳得乖乖在這兒養傷。今天──妳又破壞了一次我的好事──」

    NualaO\'Faolain說,當好幾個月來不曾談話的某位同事,把妳抱在他的風衣下,一起在暴風雨中跑過大街,妳就完了……

    蟲兒已經爬進了玫瑰花蕾……

    皇泰清清楚記得,長輩跟他提相親時,他的腦海閃過了梁熒惑。

    第三章

    「也許該在蟲子逐漸增多前,做些什麼……」

    落日時分,兩個男人站在險峻光禿的山丘頂,眺望下方,乾涸的溪河將貧瘠的大地一分為二,宛如生病老嫗臉龐上一條深刻的皺紋。左岸遭過度放牧的草原地,快要沒有綠意了,加上害鼠打地洞橫行,好不容易長出一丁點的農作幾乎被啃食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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