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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岳靖

    斜陽襯映得男女影宛如一幅經典海報。白靄然看著皇泰清與梁熒惑,想起多年前的夜晚──除了登陸訪友的皇泰清,所有在這艘船艇上的人,都聚集於甲板觀星的夜晚──「沖」,那是火星最接近地球的日子,用肉眼即能看見暗空中最紅亮的一顆星,熒熒似火,令人迷惑。希臘人視它為奧林帕斯十二主神之一,象徵外表英俊、性格好鬥、勇猛頑強的戰神阿瑞斯。

    戰神是個喜歡打仗的美男子,火星的紅亮其實是血腥,這樣的傳說既浪漫又殘忍。那晚,正當他們可惜皇泰清恐將錯過這等交織神話傳說的美妙天文盛事時,皇泰清帶了一個女孩返回船艇。女孩相貌絕倫,五官宛若造物主精雕般地無瑕,只是一邊芙頰淡淡瘀紅,剛和人打過架似的,襯衫連裙的兩邊衣袖捋高,姱修白皙的肢體略有傷痕,感覺嬌弱同時強悍。皇泰清說,女孩是他的火星,以後都要待在他身邊。

    「你要把我送走是嗎?」梁熒惑直視皇泰清的雙眸。

    他的眼神總是坦率磊落,琥珀色澤的虹膜不同其他男人那般森冷幽黑,蒙露似的曲發豐厚燦亮、微亂地顯點落拓,正式場合時喜歡中分。他表情豐富,唇角時而上揚綻現一貫悠然閒適的笑容,時而若有所思地抿直,人家都說他是一個像天空一樣的男人,胸襟廣闊,氣質優越,五官清俊又帶豪邁感,說起話來,嗓音低沈渾厚。梁熒惑覺得他的聲音其實不屬低沈,他有最迷人的男中音嗓子,語調柔和。那一年,他站在她房門外,一身要到寒地探險似的衣裝,她說他像厄尼斯特.薛克頓。他瞄了眼她手上的書,一笑,說自己「有著職業拳擊手的體格和臉孔,以及墮落天使的氣質。」……

    聽完,她也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那天開始,她決定要跟著他,但是真正跟著他,可能是好久以後的事……

    「妳到海島住一陣子,廉兮會照顧妳的生活起居。」皇泰清伸手撥順梁熒惑頰畔的幾綹亂髮。

    梁熒惑定定神思,別過臉,坐回椅子上。「何不直接將我送回我家!」語氣裡隱含賭氣成分。

    白靄然微笑,看了看皇泰清。皇泰清也笑了笑,對白靄然揮揮手。白靄然移動腳步,離開這艘船艇最主要的艙房。

    皇泰清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梁熒惑身邊,瞥了瞥桌上的餐食,聲調沈緩地說:「妳一口也沒吃?」

    梁熒惑低斂濃密的睫毛,看起來像合眸,神色一下顯出平靜。「這就是你說過的嗎──如果我沒能力照顧自己,就不能待在你身邊,免得給你添麻煩……」她說著,素白的左手直接拿取瓷盤裡的蝦仁、麵條吃。

    皇泰清的慈善隊遊走在世界各地,並非沒到過風俗特殊的區域,用手吃飯根本是常有的事。

    「妳想回去讓老師、師母看妳這副模樣?」皇泰清取了桌上的口布,一手抓過梁熒惑的左腕,攤開布巾拭淨她指尖的醬汁。

    梁熒惑低頭看著受傷的右手,沈默不語。

    艙窗外的游步甲板有人在檢查舷梯,這趟航程似乎已走到盡頭。

    皇泰清站起身,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根銀叉子,放進梁熒惑手中。「把面吃完。」他說了句。

    梁熒惑捏緊叉子,在他踏開步伐時,低低地說:「我要剪頭髮……」

    皇泰清頓了一下,旋身站到梁熒惑背後,大手俐落地抓攏她的長髮,幫她紮了一個馬尾後,便走往書桌。落坐前,他看了看一地凌亂的斷梗花朵,調正骨董土罐裡歪斜的劍,再一次開口對梁熒惑說:「妳就在海島住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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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熒惑聽過太多關於海島的事,他們說那兒很美很美,是人間仙境。皇泰清每隔一段日子會離開慈善隊到海島,有時他獨自離開,偶爾他會帶人──女人──同行,但他從未帶過她。

    梁熒惑一直渴盼到海島,看看那是怎樣令人流連忘返的香格里拉,此等嚮往憧憬的心情在今日畫下了句點──

    船艇於向晚六點泊進碼頭,天空滲染夜色,雲層殘留霞光的余紅,海面上霧氣濛濛地飄移。梁熒惑站在船舷甲板,任憑海風迎面吹襲肌膚柔嫩的美顏,一雙眸子冷情地睥睨岸上遠處熱鬧的景象。

    這碼頭圍繞天然港灣而建,往陸地延伸了一座依山傍海的城鎮,管理中心是幢白色花崗岩建築,像珍珠一樣,聳立在港口的蚌形廣場。廣場的照明設備點亮了,碼頭區域內有家酒館,露天座設在浮塢上,緊連一艘改裝過的老運輸船,看來是家風格獨特的酒館。現在大概接近用餐時間,有人半躺在椅子裡啜著飲料,應該是葡萄酒,否則怎麼解釋空氣裡多出來的清新香味。

    掠過碼頭景象,遠處的民房或商店也已是萬家燈火,隨地勢起伏錯落有致,層層迭迭地上升,白色的街牆像蜘蛛網蜿蜒,在船上看那山巔市鎮,的確猶如高懸的仙境。如果有相機在手,是該不停地按快門,拍下這座美麗海島。

    「妳可好了,能在這兒住上一陣子……」一名女子經過她身邊說著。「我就沒妳這種福氣。」然後,走下舷梯。

    梁熒惑看著女子背影。女子是皇泰清團隊裡的美艷廚師,皇泰清很喜歡女子的手藝。她跟上皇泰清之前,女子已在這支團隊許久。皇泰清週遭淨是美女環繞,他作為一個慈善家,理當博愛!

    「我討厭這座島!」梁熒惑憤恨地低語一句。

    「下船了。」皇泰清緊接在美艷廚師之後,來到梁熒惑身旁。他已經換掉卡其獵裝,穿的一身地中海風格的亞麻質料衣褲,腳趿羅馬涼鞋,彷彿真要來此度假。「廉兮的酒館就在隔壁,走吧。」說完,他逕自先行。

    梁熒惑一動不動,定定瞪著他的背影。

    皇泰清沒回頭,也不等她,繼續往舷梯下,走自己的。

    「泰清果然在生氣。」船艇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離開,這會兒輪到白靄然走近梁熒惑。「妳受傷的事讓他很擔心。」

    「他覺得我是個麻煩。」梁熒惑倔強地一扭頭,朝舷梯走去。

    白靄然微微笑。皇泰清帶梁熒惑上船艇那天,是牽著她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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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泰清走到酒館浮塢階梯下,停住腳步,後頭的梁熒惑有些悶怒自己竟不爭氣地乖乖跟隨他。她超越他的身影,率先走上階梯。

    碼頭酒館,有人稱它浮塢酒館,不固定週期舉辦品酒會。今晚,他們遇上了品酒會,酒館客棚滿座,香頌樂曲悠然蕩漾,白天遮陽的傘具收束得像大花苞,有些小孩在人群裡穿梭、跑來跑去。走進去幾步,梁熒惑靠向涼亭式吧檯。旁邊的橡木桶放了成堆辣椒,在燈光下看似一座紅色小山,隱約還散發著嗆辣味。梁熒惑揉揉秀挺的鼻,眨眼望著吧檯裡頭一抹醒目的高大人影。

    那男人似乎意識到梁熒惑的視線,轉過身,對著她笑。

    「我以為你們明早才會到……」皇廉兮唇角揚著笑紋,從吧檯走出來,背後跟著一隻像哈士奇但又比哈士奇大得多的狗。

    梁熒惑驚愣地瞠眸。那不是狗,是頭狼,大狼。

    「聖徒是我的新寵物。」注意到她的視線焦點,皇廉兮解釋道。

    那大狼慵懶地伏靠著橡木桶,打盹。

    梁熒惑回神,說:「我不知道你的興趣變了──」

    「人都會改變。」皇廉兮聳肩。「顯然,我們真的太久沒見面了。」他張開手臂,輕輕擁抱她一下,眸光移向慢慢走來的皇泰清。

    「她的行李在船上,你找幾個人去搬。」皇泰清開口,俊臉的表情很平常。

    「泰清先生,」吧檯裡的年輕酒保探出花椰菜似的鬈發頭,插話道:「來杯新酒吧。」

    皇泰清安閒地坐上吧檯椅,接過年輕酒保遞來的酒,啜飲幾口。

    「今晚恐怕不行。」皇廉兮搭著梁熒惑的肩,對皇泰清說:「我沒叫人整理房間,Mars還是在船上過一夜,明早我上船接她。」

    「我的船午夜要離開──」

    這麼快!梁熒惑抬眸,蹙額看著皇泰清。

    「這幾年,她跟著我到處跑,什麼地方沒睡過;房間沒整理不是什麼大問題。」皇泰清邊喝酒邊說著。

    「傷患總是需要舒適的地方養傷。」皇廉兮撇唇,淡淡回應。「Mars可是老師的寶貝女兒──」

    「小番茄!」皇泰清眼角餘光一瞟,喊了聲打斷皇廉兮。

    一個綁著布巾當披風、戴單眼眼罩、頭頂拿破侖帽的小男孩,拿著竹劍跑了過來。「泰清老大,你回來了啊!」小男孩仰起紅通通的臉蛋笑著。「我剛剛沒看到你……」

    「你在玩什麼?」皇泰清大掌摩過小男孩的帽頂,將他右眼上畫有骷髏頭的眼罩翻至他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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