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淡雲
「你去哪裡?」開口說完一句話,她無法抑制的哭了,病痛和擔憂的折磨得她全身發顫,「警察在找你……煒之,發生了什麼事?」
他擁著她細瘦的肩,說不出話來,顏琳的眼淚,顏琳的擔憂,對他來說像是一種突如其來的鞭笞,他為這份心痛,感到錯愕……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我想你,擔心你……再見不著你,我會瘋掉……」顏琳今天才出院,連續兩天她寸步難行,找不到手機的她擔心得完全無法靜心休養身體,因為沒有手機她就找不到煒之,而煒之也找不到她,無眠的深夜,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使她不顧一切趁著家人都熟睡的時候偷偷跑出來。
「他們去找你嗎?」他們以為他殺了人,兇殺案之後關係人失蹤,當然引起合理的懷疑。
她環著他堅實的腰桿,死命貼著他溫熱的胸膛,顫著聲問:「你去哪裡?他們說的那件事情跟你有關嗎?」
細細柔柔的哭泣像是緊箍咒,他原本以為不痛不癢的心一圈一圈收緊,他早放棄了她,但她卻為了他,心驚膽跳的擔著憂。
她等不到答案,從他懷裡抬起頭,盈盈的黑眸望著他,仇煒之的冷硬無情,全融在她閃閃的淚光裡。
「我沒殺人。」
這是彷彿是特赦,顏琳緊揪多日的心終於得到釋放,她雙膝一軟,幾乎癱倒下來,仇煒之扶住她,把她放在床上。她安心的躺著,讓仇煒之替她脫掉鞋子,蓋上薄被,聽他低低沉沉的聲音,慢慢解釋經過。
「我去認過屍了,他的死因已經確定,吸毒過量致死,」他在床邊坐下,牽住她的手,「那天晚上他毒癮犯了,又來找我要錢,我不給,他就動手搶……」
爭執失控的臨界點,氣得想殺人的仇煒之忽然撒手,一個人狂奔離去,仇振寰便進屋拿走了他的皮夾和手機,如果不是他急著買毒解癮,屋子會被他搜括一空。得到現金的仇振寰立刻去買毒,他自己一定沒想到生命裡的最後一餐就是毒品。
「我不想再看見他,所以好幾天沒有回來,白天上班,晚上就把車子停在停車場,睡在車子裡,一直到在路上遇見車隊的朋友,告訴我警察找上門,我才知道他死了。」
顏琳一直望著他,經過兩天的治療,她的暈眩好多了,她可以不必費力對焦就能清晰看見他的容顏,他還是完整的,安然無恙的,這兩天來驚心動魄的惡夢終於只是一場夢,她心裡狂喜,微笑歎息,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
仇煒之抽出紙巾拭去她的淚滴,側身半躺在她身邊,顏琳湊近,柔柔的唇瓣輕啄他健朗的胸口,然後把臉貼著他溫熱的皮膚,把全部的自己都依附著他。
「幸好你沒事……」她感激的說。
「你的那個什麼症又發作了是不是?」他眼神柔和。
「嗯,我今天才出院……」顏琳輕怨:「你為什麼不和我連絡?我找你找得好心慌……」
仇煒之目光一暗,指背摩梭著她猶帶淚痕的面頰。「現在沒事了,你好好睡一覺,我陪你。」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她抬眼癡纏望他,「我不能再忍受一次你從身邊消失。」
仇煒之迎視她的目光,動心的傾身啄吻她仍嫌蒼白的唇瓣。「琳,睡一下吧,你看起來好可憐。」
顏琳仍然怨著,低泣著,直到疲倦的安靜下來,均勻的呼吸把整個房間都催眠了,仇煒之仔細審視她,濃長的眉,寧定的睫毛,為他削瘦的雙頰,還有握在手心下的她纖細的腰,心裡升起一股熱,不是慾望,而是疼惜,他專心的守護著她,儘管只是靜靜讓她靠著,他卻以為專心能讓顏琳更安穩的休息,這是他唯一能補償她的方法。
手機鈴聲驚動了只屬於兩人的溫暖靜謐,仇煒之輕身下床接聽,小螢幕上顯示了顏琳兩字。
「煒之,顏琳……是不是在你那裡?」是顏德志,他怎麼也沒想到藏起顏琳的手機,反而讓她偷跑出去。
「是啊。」他淡淡的答,想起這隻老狐狸對他的輕蔑和耍弄。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去接她回來。」顏德志無暇掩飾心急,仇煒之涉嫌的命案尚不知真相,絕不能讓顏琳跟他在一起。
「不用了,她已經睡了,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仇煒之好整以暇的說,站到角落面對著牆壓低聲音。
「她身體不舒服,我還是去接她回來比較安心,煒之……」顏德志說。
但是仇煒之卻沒興趣陪他拐彎抹角。
「從來沒有人戳破你的偽善嗎?顏先生?」
「啊?」顏德志一下轉不過來。
「顏琳在我這裡,你認為我會輕易放過她?」直來直往的他,不屑那種和諧的面具。
「為什麼這麼說?我贊助你賽車,你不也答應我……」
「我什麼都沒答應你!」仇煒之臉色陰沉,連日積壓的憤怒此刻反噬向他。「顏先生,女人和支票,如果是你,你會選哪一個,或者,你真的把我看扁了,以為我的胃口只有這麼一點大?」
「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好東西,告訴我你的地址,否則我就報警。」顏德志語氣雖然嚴厲,但實際上如坐針氈。
「哈,顏琳不是我挾持來的。」
「你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只要你離顏琳遠一點。」
「坦白說,顏先生,是你的錢壞了事,」仇煒之冷冷笑著,「顏琳很愛我你應該知道,我很清楚這場戰爭我的優勢在哪裡,我更清楚我能從她那裡得到什麼,要我放過她,等我玩膩了再說。」說完,他收線。
刻薄的修理了那隻老狐狸,仇煒之覺得痛快,他轉過身想放手機,但痛快在瞬間凝固成冰錐,然後往下墜落直接刺在心口。
床上的顏琳撐坐起來,一雙眼直楞楞的望住他。
「你在跟我爸爸說話嗎?」她問,聲音充滿恐懼,「你跟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沉吟許久,說出來的,卻一句蠢話。「假的,其實我的胃口並不大。」
「他給你錢,讓你離開我?」她自己動手挖掘真相,膽顫心驚。
仇煒之沒法再看她驚慌痛苦的眼神,他別開目光,顏琳追問。
「你答應了?」
他無言。
「你答應了?」她看住他,多希望他能搖搖頭,否認!「沒有,對不對?你沒有答應他,你……」她站起來,呼吸急促。
但是仇煒之冷冷的打斷她。「我答應他了,我曾經告訴過自己,如果能賽車,就算賣掉靈魂我也願意……」所以,他沒有掙扎沒有考慮就收下了錢,而且很快用光了,拿去賭了,自己就是下注標的,賭他的夢想和全部。
這太震撼了,顏琳楞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吐出話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我那麼愛你……」她才剛從擔憂的煎熬裡超拔,怎麼立刻又被逼上了絕崖,她覺得腿軟,慢慢靠在牆上,望著他俊逸卻無情的臉,淚水滾落的同時,她居然笑了,仰著臉,無助的問:「煒之,那我現在怎麼辦?」
酸澀的笑容侵蝕了他,仇煒之自以為冷硬無情的心,現在才開始,劇痛起來。
第九章
送顏琳回家的路上,天已微亮,仇煒之穩定握著方向盤,心裡卻煩躁不已,他期待顏琳能罵他,能打他,能用一切可以出氣的方法對待他,但是她沒有,雙目平靜的望著窗外,行道樹的落葉在風裡沙沙打滾,而溫柔心軟的顏琳,竟連心碎也是這麼安靜。
他將顏琳放在顏家門口,心虛得不敢久留,轉身就走,顏琳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臂,他定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顏琳在濛濛淚光裡無限依戀的看著他,他的發線,他寬闊的肩,筆挺的背,她好想再擁著他,偎著他壯闊的胸膛,看看他專注的眼神,陪他狂野追風,陪他……但是,他卻連頭也不回。
顏琳的手顫了一下,灰心的慢慢鬆開,她軟弱的靠著門柱,聽他提步離去,聽他的車子毫不遲疑的駛離。
好幾次送他離開,這次,是最後一次。
身後的門鎖猝響,顏德志和蘇曉琪急急開門,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
「顏琳,你回來了……」蘇曉琪想扶她,但她縮肩避開。
顏德志看出她神色有異,不禁擔心,她轉過臉,淚痕干封的臉扯不出絲毫表情。
「我回來了,我一輩子都不走,這是你們要的嗎?」她哽咽著。
顏德志蘇曉琪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安慰她,還是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顏琳遊魂似的飄回房間,想去洗把臉,但是從鏡子裡看見面目全非的自己,鼻子不禁酸澀,仇煒之的外套就披在椅子上,抱起它,意料之外的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那麼以往每次穿上它時的那份溫暖是來自哪裡呢?
她蹲下來,無法抑制的放聲大哭。
街口停著仇煒之的『冰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折了回來,頂著自己扒亂的頭髮,焦躁的靠著車門,揪著被自責搗碎的心,視線在顏琳的窗口、地面和四周不斷來回亂撞,好幾次想衝上前去按顏家門鈴,卻終究還是作罷,他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再次站到她面前,又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