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親親朋友,蜜蜜戀人

第8頁 文 / 葉昭潔

    「再見嘍!」百合朝賀尚揮揮手,但兩人都沒有離去的意思。會場上的成功太叫人興奮了,尤其是百合,這是她音樂創作的起步,也是她的第一個成就,這種喜悅,真教人亢奮得難以入眠。

    「你先上樓去,我看見你樓上燈亮了,就走。」賀尚看著她,薄平的嘴角微揚。

    百合聳聳肩,接受了他的好意,轉身向公寓走去,心裡是甜滋滋的;這種穩定的關懷,的確很令人心動。

    她一進公寓,便死命的爬樓梯,一口氣衝進屋裡,胡亂地甩掉一隻鞋,另一隻還掛在腳上,一拐一拐的跳到窗邊,扭開燈,朝賀尚揮手道別。直到賀尚的機車走遠了,她才順著牆滑坐在地上,慢慢地解開剩下的那只鞋。

    百合慢慢溫習著她和賀尚修改曲子時的討論、練唱時的趣事,以及相對默默時的眼神;她還溫習著曲子一再修改而日趨完美的關鍵,溫習曲子得獎的理由,也溫習著賀尚的柔情。

    這樣的夜,她真希望能和全世界分享,尤其是她的爸媽,可惜,現在太晚了,他們早睡了。

    百合有個健康的家,除了教堂,就是幫著教會裡的兄弟姊妹們排紛解難。百合的父親余志彬在郵局上班,三十年來沒和同事有過一點爭吵,同事家有兒子滿月、老父壽誕、兄弟結婚的,沒一次他沒到禮的。長長的臉上有兩個小酒窩,使他看來有些老天真。他常說,待他發蒼須白的時候,要留起鬍子給孩子當聖誕老公公,逗大家歡喜。

    余志彬極疼百合,但又不像平常的父親,把女兒當財產或寶貝似的,捨不得放手。他當百合是天使,而天使天生就有翅膀,他不能自私的折了她的羽翼。

    百合打小就常和父親上教堂,跟著人家唱詩歌;余志彬見她有點音樂天分,就讓她去學鋼琴。當時,鋼琴是極奢侈的東西,但余志彬一點也沒猶豫,標了一個會,就全數拿去給六歲的女兒買了架大玩具,還叫百合的母親嘀咕了一整年。或許是因為這樣,小小的孩子有顆小小的敏感的心,懂得珍惜父女間那份感情,就在那叮叮咚咚的音符間,格外努力練琴。

    百合的母親是個平凡的婦人,沒念過什麼書,做人做事也安分守己。丈夫上教堂,她也上教堂;丈夫打球去,她就在家裡胡亂編織點東西;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一些有用、沒用的紙張、舊衣服。紙張可以折紙器,做門簾、掛飾;舊衣服裁碎了,再一塊塊拼湊起來,做小被單、桌巾什麼的。自己用不著,就四處推銷送人,又不花錢,又可以做做人際關係。現在時髦了,還有什麼「環保」意識,倒是一舉數得。

    百合想念著自己單純善良的雙親,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百合呆想了半天,忽地,外頭傳來門鈴聲——該不會是賀尚去而復返吧?百合提著一隻鞋,匆匆去開門。

    「小蔣?你怎麼……」門一開,小蔣便陡地倒在百合懷裡。

    「唉喲!小心點。」百合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實在也承受不住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差點連自己也跌倒了。

    「怎麼?你怎麼了?怎麼醉成這樣?」百台高著一邊肩膀,踉蹌地扶小蔣進屋坐下。小蔣垂著臉,雙唇微腫,鬍子冒著灰芽,滿腮凌亂。

    百合盛了一盆熱水,用毛巾給小蔣抹了臉,他「嘔」地一聲,臉盆裡裡外外,地上、身上,吐得到處都是!百合看了噁心,衝到浴室,也翻腸翻肚的吐了一陣。

    可怎麼辦才好?百合不知怎麼去面對這樣一個爛醉的人;賀尚又不知到家了沒……

    不,不能找賀尚。他倆向來死對頭,小蔣定是有心事才會喝得如此爛醉,要是找賀尚來,只有憑添麻煩。

    可是,這更深人靜的,找誰好呢?百合左思右想,想到了羿書,那個圓臉長眉的女孩。她住的地方,離百合不到一百公尺。

    「喂?抱歉,打擾了。我找羿書,有急事!」

    「好,等一下喔!」對方放下電話,喊著「喂!羿書,電話啦!女的,有急事,快起來哦——」電話那頭,叫唉的聲音懶懶的,有些不情願。

    「喂——」羿書似醒未醒的,哈了一聲氣。

    「羿書啊!你能不能來一趟……」百合把小蔣醉酒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羿書一聽是小蔣,立刻滿口答應,不一會兒,就到百合住處了。

    「羿書。」

    「人呢?」

    「在那啊!醉成那樣,我又拖不動。剛吐了一地,我才弄好,可是他那一身,唉!真不知他怎麼弄的!」

    羿書看小蔣那模樣,心裡明白了七、八分,問百合:「他有沒有說些什麼?」

    「有啊!可是沒頭沒腦的,什麼不想姓蔣啦!世界上沒有真理啦!什麼……哎!好像沒人瞭解他似的,搞不清楚。」

    「你是真笨還是假笨?!」羿書白了百合一眼,然後過去察看小蔣。兩人七手八腳的剝下小蔣的灰褐色牛仔外套。百合還小心翼翼的避著領口的穢物,羿書則俐落的替他卸下大部分的衣物,只留下一件內褲。

    「拿床被子給他蓋著。」羿書扶著小蔣,吩咐百合做這做那的,百合倒完全成了外人了。

    「要不要扶他到床上?」百合到房裡轉了一圈,又回到客廳;而羿書稍作猶豫後,還是堅持讓小蔣留在原地。

    把小蔣安排妥當,他彷彿沉睡了,但眉頭仍是緊蹙著。

    「要不要打個電話到他家裡?」百合覺得留他在這不妥當,而且他家裡的人要是等不到他,不知有多著急。

    「不必了,省得挨他罵!」羿書席地坐下,嘴唇乾得泛白,臉色也白,顯得兩道長眉黑得更突兀了。百合看著她,感覺周圍的空氣繃得緊緊的,像是隨時有爆裂的危險。

    她在隔羿書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坐下,低低的說:「小蔣這個人,整天心事凝重,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似的,勸也勸不聽。」

    「他怪怨全世界,就是不怪怨你。」

    「什麼!」百合眼一亮,覺得羿書話裡還有話。

    「你當真這麼純真?這麼聖潔嗎?你當真不明白小蔣他苦苦戀著你嗎?今天你在台上和賀尚歡歡喜喜、恩恩愛愛,我看著他眼神就不對;他在嫉妒,可是他不敢承認,因為在他眼裡,你什麼都是好的,就連濫情也是一種無邪、一種美麗!」

    「濫情?我哪有?」百合無辜的瞪著大眼睛,盈著兩池淚。

    「你以為你誰都不接受,事情就沒了嗎?」羿書別過頭去,不願看她,怕自己心一軟,話又嚥回去了。

    「羿書,你大概誤會了……」

    「沒有,我沒有!賀尚喜歡你、小蔣喜歡你,社裡有一半的男孩子受你的吸引,只是有的人執著,有的人看著別的男孩子追求你,自己便不敢輕易冒險。而你,你自以為裝得聖潔,什麼愛情都不要,就可以擄獲更多男人的心?其實你是想佔住每個人的心,給每個人都留點希望!」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百合想解釋,但又被羿書的話堵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傷害多少人?愛情是自私的,你終究只能選擇一個,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不是就只能等著被傷害?這檔事拖得愈久,感情就放得愈深,最後也就傷得愈深了。」

    「我……」羿書的話雖然重了些,但忠言逆耳,百合揣摩再三,覺得還真有幾分道理。「羿書,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百合靠近羿書,推著她的手臂,懇請她相信她的無辜。

    「我知道你很單純,可是你這個樣子真的會傷了多人。像如宓,她很喜歡賀尚,但賀尚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根本就看不到如宓的好處啊!」

    「如宓?她喜歡賀尚……」百合一陣心痛;賀尚一直是她的,雖然她只承認他們僅止於「好朋友」的關係,但,他一直只是她一個人的「好朋友」。

    「我不是要你離開賀尚或者要你成全誰,感情的事根本沒什麼應不應該。只是,你自己得弄清楚,究竟你要選擇誰,不喜歡的,就跟人家說明白,不要霸著每個人的心不放,像……」

    「百——百……」小蔣低吼兩聲,轉身又睡去。

    「聽到了吧!他叫的是你的名字。」

    百合低著頭,神色黯然。男人跟女人,難道不能只是朋友?她不想談戀愛了,再也不想了。她駭怕熱戀後的孤獨;怕用血做的心,貼著狐狼的吻;怕自己又傷得體無完膚——她的傷口未癒,怎禁得起再一次的痛?

    「小蔣外表冷酷,心卻是很脆弱的。他姓蔣,但是他痛恨這個姓。」

    「痛恨自己的姓?為什麼?」

    「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他不常常說你是他的『紅粉知己』嗎?對他的瞭解,我都是從旁片片段段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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