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光澤
「不管是或不是,」干歌頓了頓,將思緒由武豪豪身上抽回,話鋒一轉,「我都要解散乾陽堂。」
干波深吸了一口氣。「怎麼?我還沒讓你打消這個蠢念頭?」
干歌老練的回望,連干波如此深沉、各種大風大浪都見過的老大,都摸不清他在想什麼。
「阿汐為了我而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若水,為了這兩點,我就應該和她分開,然後馬上解散乾陽堂。」
干波奸詐的笑道:「這不是你一方要分就能分的,豪豪是單雙那個機靈丫頭的手下,加上她那蠻牛一般的性子,能夠如入無人之境的坐上你正妻的位置,就沒人可以拉她下來。」
干歌又乾了一杯,拿五十六度的烈酒當開水。
不停看著她、想著她,多少有了點收穫和心得。
「我就知道……這事是你和單雙串通好的。」干歌冷聲道。
干波笑而不答。
知道狐狸投胎的爺爺不會正面承認,干歌也自有打算。
「無妨,我去讓單雙收回成命,」他頓了頓,視線不能控制的往緋紅撲面,表情千變萬化的女人望去,「然後將這些事情做個了結,讓枉死的阿汐能瞑目……」
阿汐不該死的,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會在年輕時的那個夜晚,闖入那個密談,讓阿汐不為了那個秘……
一個小弟在眾人歡愉之際,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讓干歌從過往的回憶中瞬間清醒。
「大哥,弟兄們來通報,乾陽堂圍事的店家有人砸場,很多人都受傷了。」
眾人噤聲,氣氛從沸點霎時結凍。
「衝著乾陽堂來的?」干歌冷靜的問。
那人連忙點頭。「鬧事的人都嗆聲說堂主既然想金盆洗手,改頭換面,就不要拖泥帶水,趕快從道上蒸發!還說堂主你……膽小如鼠……壞了死去的前堂主的威名!」
干歌眸子閃過無數光芒。「知道來者是誰嗎?」
那人用力的點頭。「他們自稱是明幫的北部分會。」
北乾陽,南明幫,南北兩大勢力向來河水不犯井水,各據地盤,相安無事,今夜爆出爭端,眾人無不心驚。
但坐在大位上,干歌末笑亦不答話,在眾目睽睽之下,又開始一杯杯喝起酒來。
在此危急之際,堂主卻動也不動,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老大,有人踩上咱們的頭,這事情不能等,該給明幫一個教訓!」
「是啊、是啊,大哥,弟兄們帶傷見血,這口怨氣不能不報!」
「敢在乾陽堂頭上動土,讓蛟龍會的弟兄們去討這個公道!」
眾人的情緒沸沸揚揚,但干歌還是不動如山。
半晌,干歌終於開口。
「明幫未免操之過急,乾陽堂都還沒有正式公告要解散,這麼快就上門來。」又飲了口酒,他轉了話鋒,「不過,這已是定局,只是遲早而已,既然要退出,也犯不著再大動干戈,犧牲弟兄們的性命。」
這番話有如平地一聲雷,縱容明幫在乾陽堂的地盤上橫行霸道、出言不遜,是對一個幫派最大的污辱。
驀地,喝得半醉的武豪豪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英武起身,風姿凜然。
「要退隱是你干歌的事情,不過,我武豪豪這個現任的堂主正妻,可吞不下我的老公被人污辱成鼠輩的這口氣!」
四目相對,干歌合上了眼,武豪豪一咬牙,旋身往外走去。
底下的弟兄則在幾秒的為難之後,跟在她的身後衝出去。
干波搖了搖杯子。「干歌,這樣好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追隨你的人全都是可以為乾陽堂而死,忠心的弟兄,輕言解散,你對得起他們嗎?我知道你不願有人再像阿汐一樣為你而死,但接下來你可計算過會有多少人流血?」
干歌深吸一口氣,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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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勝有敗是不變的定理,陽光照遍這塊土地之時,所有的打打殺殺聲都歸於短暫的平靜。
光明雖然無法照亮人心的黑暗,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生存的人們,也識相的稍作休憩。
武豪豪回到乾陽堂時,已經渾身沾滿了不知名人士的血跡,過度勞動累到快要癱瘓。
打著明幫名義的人們,出手凶狠不說,在有一般老百姓出沒的地方,仍然不知節制的使用走私、改造的槍枝,一點都不在意是否會禍及無辜。
沒有堂主的命令,她帶著乾陽堂少數不服的弟兄打了一整夜,了不起只是平手而已。
廝殺的吼聲,刀槍交擊的聲音,在在讓她熱血沸騰,怒火攻心,那已經不是打架,而是搏命的等級了。
可怕到讓她戰慄,然後那些顫抖又變質為興奮,最後奪走她的思考能力,全憑求生本能行動著。
直到天邊第一道光射進她眼裡時,她鬆開正扣著某個人的領子的手,天空浮現了干歌的面容。
發覺武豪豪累垮,大剌剌坐在入門之處,干波拄著枴杖走出來迎接。
「孫媳婦,辛苦了,進去休息吧。」很確信她身上沾到的血都不是她的,干波難得柔聲。
尚在失神狀態的武豪豪緩緩抬起頭。
不是他,不是干歌,不是她想見的男人……
「干歌呢?我要見他。」
干波微微的,有些心疼的,有些無奈的,更多看不清的,複雜的揚起嘴角微笑。
「他在墓園……」
武豪豪沒等干波說完,起身又往外頭走。
「來幾個人跟著,備車,送大姊去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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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在身上,干歌隨性地坐在一塊石碑前,點了根煙,抽一口,立在碑前,一根接一根。
白色的煙裊裊上升,在和都市裡的髒空氣融為一體前,便被大風吹得消失無蹤。
石碑上有一張照片,俊美的男子笑得開懷。
一片烏雲飄來,滴下了一滴血,干歌抬起頭,染血的洋娃娃正在端詳石碑上的照片。
其實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唯有這個女人,可以無視他的命令,突破在外頭守著的弟兄們。
武豪豪在來這兒的途中稍稍休息過了,恢復了些精神,她專注的看著那抹毫無心機的笑容。
絲毫無法想像他就是道上傳說的白面修羅鬼,連白道都有耳聞他的殘酷狠勁,乾陽堂唯一能和干歌並列,最強的打手--秋池汐。
據說秋池汐不但功夫好,頭腦也是一等一,是個軍師級的人物,年紀很輕,卻立下很多汗馬功勞,在這個連黑道也講究國際化的時代,成功和美國的紅花會,還有日本的下田組結盟。
「他就是阿汐?」輕輕摸著照片,武豪豪喃喃問道。
干歌點了點頭,又點了根煙,立在碑前,笑問:「嗯,長得很英俊吧?!」
明明是笑,卻像在哭。
武豪豪歪著頭,又做了番打量。
「是因為他很英俊,才迷得你想解散乾陽堂嗎?」
正在點煙代替香的男人差點岔了氣,咳了幾聲,眼眶濕潤。
無意識的,干歌迅速抹了下臉。
「我不是同志。」
武豪豪也坐下,順手拿起了石碑前的煙抽了起來。待在乾陽堂幾天,多少知道一點往事。
「我知道你不是,開開玩笑,緩和氣氛……不過,你的確是為了他才想解散乾陽堂,他當年是怎麼死的?」
將近一年前,最重要幹部之一的阿汐代替干歌死去,但古怪的是乾陽堂沒有追究,那時事情鬧得很大,道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最後卻不了了之,一點都不合理。
武豪豪的問題喚醒了干歌的回憶。
他光是想起阿汐怎麼死的,都覺得心裡一陣劇痛。
「很簡單,咱們接受有生意往來的廠商招待,在明幫的地盤遭了埋伏,一些從大陸來的大圈仔突然偷襲……我在打鬥間,踩到酒瓶摔倒,對方舉著武士刀刺來,我眼前一花,胸口卻只像被針輕輕紮了一下,應該插進我心口的刀穿透了阿汐的身體,他幫我擋住全部的傷害……愈是所向無敵的人,愈是為了不起眼的理由而死,阿汐居然因為我一時分神而死了……」
他還記得對方拔刀之時,阿汐的鮮血噴到半空中,然後他支撐不住,整個人軟在自己懷裡,大量的血液快速從他手指間流失,無論他怎麼吼,阿汐的臉色還是愈來愈蒼白,用來堵住傷口的衣物被血浸透,擋不住血液流出。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阿汐已經神智不清了。
阿汐只笑著快速交代後事,吞下最後一口氣前要了一根煙,他還來不及點,阿汐就死在自己懷裡。
從小一起長大,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的阿汐,就這樣簡單的死去了。
聽著干歌藏在平緩語氣下的悲慟,武豪豪心一擰。
「為什麼不追究?」
干歌淺笑。「不是不追究,而是不能追究,那些大圈仔來去如風,或許早已經被殺人滅口,就算知道背後主使者是明幫的人,沒有證據,乾陽堂也不能隨意興戰……如果有證據,我會用明幫所有人的血來祭阿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