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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葉晴

    閻王身邊的好友都知道,嬌滴滴的富家女檢察官楊美蓮迷上不苟言笑的閻王,常找借口約閻王見面。

    「什麼名牌!很難聽。」嚴力宏瞪了吳民達和花玉貞一眼,可惜他戴著墨鏡他們看不出來。「我去看堂嬸。」

    魚翅鮑魚?!拜託不要在她面前談吃的,連清粥醬菜都不行!

    來了一個早上,嚇昏兩次,蘇薏倩肚子早就餓了。餓歸餓,錢事還是最重要,剛才這個人說要借錢給她,他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學校快開學了,她只剩下今明兩天籌錢,如果這裡不肯先借,她真的會很煩惱,煩惱到哪裡能找到工作又能借到錢。

    「先——閻羅王先生,請問你是——」蘇薏倩以食指和中指夾住閻羅王先生薄薄的衣袖,怯生生地搖著,希望閻羅王好心回首眷顧她一下。

    嚴力宏和吳民達說話被人打斷,他低下頭,從墨黑的鏡片看著這個很有勇氣敢亂搖他、戴著一副大大眼鏡的小女人,耐心等著她說出一個完整句子。

    講話時看著人家的眼睛是禮貌,蘇薏倩仰起臉,急切的瞳眸看不穿他藏在深色墨鏡裡的意思,只覺得閻羅王好高大、好冷、好像閻羅王。蘇薏倩又感到背脊稍微有點涼涼,小腦袋又出現打轉的小漩渦。

    「小倩,我不許你一天在我面前昏倒三次。」花玉貞眼快,曲張十爪上前對著蘇薏倩的肩膀又抓又捏。

    痛死了!蘇薏倩掙扎著站好。「貞子姐姐,好痛!我保證不會再在你面前昏倒,拜託你別抓了。」蘇薏倩細聲地求饒。

    嚴力宏問:「怎麼回事?」

    「還不是阿達,沒事把無辜的死者推出來當模特兒,才把我們這位嬌滴滴的小倩姑娘嚇昏了。」

    「連昏兩次。」

    「我說她被錄用了,她也昏倒。」吳民達說得挺無奈。蘇薏倩為自己的無用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嚴力宏狠狠瞪過辦事不力的副總經理,再很認真地看著弱不禁風、習慣昏倒的小姐。

    「小姐,我們這行,工作人員在喪家面前昏倒是犯忌諱的。」

    「為什麼?」這是不是表示她不被錄用了?蘇薏倩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暫時接下這份工作,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閻羅王。她答應過貞子姐姐不昏倒的,所以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地問。

    吳民達替嚴力宏回答:「不管生前怎樣相處,喪家對死者有的有真實感情,有的只是虛偽應付,總之,他們都沒昏倒,當然不希望看到不相關的『外人』比他們還激動,這你能瞭解嗎?」

    蘇薏倩用力吸口氣。「我知道了。請問,閻羅王先生說可以先借我七萬,他說的話算不算數?如果你們同意他的話,請拿錢給我,我馬上寫借據給你們。」昨天晚上吃很少,早上出門為了省錢沒吃早餐,十二點多快一點了,肚皮正緊貼著胃壁在咕咕叫。

    這妮子左一句閻羅王右一句閻羅王,好像不把他當活人看,現在又公然懷疑他的威信,嚴力宏的臉色暗暗,從口袋掏出剛領出來要給平婆的管家費和菜錢,算了七萬元拿給她。

    花玉貞替閻王問:「你家誰在上學?」

    「我哥哥。」蘇薏倩算完七萬元無誤,解決一樁難事的喜忱讓她雙頰興奮地飛上兩片紅暈,她露出燦然的笑容,笑容洩露這位外表荏弱的女孩個性應該是活潑的。「謝謝!閻羅王先生,我寫收據給你!」

    趁她在寫字的時候花玉貞問道:「小倩,你都大得可以出來找工作,你哥哥為什麼還要靠你供給讀書?」

    「我哥哥念醫學院,今年七年級,正在當實習醫生,等他畢業考上國考就可以當正式醫生了。」七萬元安放在她的皮包裡,蘇薏倩心情輕鬆許多。

    「不是要先去當兵?」花玉貞又問。

    「去年哥哥上完家教回家時,在路上被飆車族亂刀砍斷腳筋,雖然接合了,但無法走太快,走快時會有點跛,就是這件意外的醫藥費和調養費把我們的存款用光,所以……」蘇薏倩把無奈化成淡淡的笑容。

    花玉貞喔了一聲,開始快速地罵道:「說起這些飆族,我真的要破口大罵那些不負責任的父母、沒良心的機車行、不愛惜自己和別人生命的了尾仔子,還有無能的警察。算了,再罵下去恐怕連內政部、立法院、行政院、總統府都罵到一塊了。反正我要說的是國之將亡,必出妖孽,必有亂象。」0204般的嗲聲罵起一連串的話還真好聽。

    蘇薏倩同意地點頭。

    「借據寫好了,要拿給誰?」

    「給我。」嚴力宏手一揮,蘇薏倩手裡的借據就被他抄下放進口袋裡。

    「我會盡快還你的。謝謝你。」蘇薏倩向嚴力宏一鞠躬,致上最深的感謝之意。

    「我還是懷疑你有替往生者化妝的勇氣。」嚴力宏看著弱不禁風的女孩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阿達找到的人太生嫩了,他可不想自找麻煩。

    要反悔了嗎?不行!不能把借她的錢拿回去!蘇薏倩一時忘了飢餓,瞪大恐慌的雙眸,怕閻羅王把錢搶回去,兩手用力抱緊皮包。「為了要生存下去,我一定會想辦法克服心裡的害怕,而且,我借據已經給你了,七萬塊算是我的,我不會現在再拿出來還你!」

    咳咳咳!吳民達像肺結核末期的病人一樣重咳好幾聲。

    「人家不把錢還給閻王,你還有心情在一旁吵死人。」看戲的花玉貞伸出粉嫩的手擰吳民達一把,心裡暗笑小倩實在遜斃了,不過區區七萬塊而已,卻要緊得像抱著命一樣。一定要找機會叫小倩來拜她做師父;跟男人A錢,她少說也有一百種以上的方法。

    吳民達拍拍額頭。

    「小倩,我忘了跟你介紹,拿錢借你的這個人是我們的大老闆,他叫嚴力宏,我們叫他『閻王』是因為他姓『嚴』,嚴格的嚴,統管這裡是『王』。」

    「喔。」大老闆啊,蘇薏倩偷覷一無表情的男子。

    哎,小倩的樣子不夠驚駭。花玉貞接下去加強介紹:「而且,他是不得已辭掉法官職務『撩』入這行的,法官和律師是同根生的,都從法學院出來,所以他善辯陰險,我們重要的業務都靠他接洽。小倩,不要威脅他。」

    第二章

    蘇薏倩聽完介紹,將戒慎的黑瞳從介紹人轉向大老闆。她無法理解有人會把社會地位祟高、而且收入優渥的堂堂法官職務辭掉,跑來開殯儀館。

    這裡除了死人,還有一堆怪人。

    大概她臉上錯愕的表情明顯又可笑,所以貞子姐姐又伸出蒼白、浮著青筋的手拍她的肩,配合著神秘的笑容說:「以後令人驚訝的事會一樁連著一樁,保證集集精采刺激。對了!你最好去做個體檢,尤其心臟要檢查徹底。」

    什麼意思?!蘇薏倩很討厭背脊三不五時就發涼一次。「貞子姐姐——」

    「時間不早,你們都不餓嗎?」嚴力宏看不下去了,皺著眉打斷想唬死人的貞子。

    餓啊!她餓得前胸貼後背,餓得腦袋只有洗衣機裡的漩渦,餓得肚皮適時的咕咕叫教得大家都聽到了,叫得她紅著臉想找地洞躲進去。

    花玉貞裝成什麼都沒聽到的勾著蘇薏倩的手。「今天早上我賺到閻王的午餐,我一個人吃不完,來幫我吃一點。」「我——」蘇薏倩羞愧地搖頭。「貞子姐姐,我不——」

    「走啦,你不餓我倒快餓死了。」花玉貞拖著她走。「我們邊吃邊聊,我順便告訴你一些公司的制度,還有員工守則。對了,小倩,我告訴你一個賺錢的門路,公司會替我們找兼差。」

    難不成這裡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地方?蘇薏倩小腦袋不安地把殯儀館當成「賓館」想,沉下臉說:「我不兼差。」

    「為什麼?你不是需要錢?那很好賺的。」花玉貞像看怪獸一樣的看蘇薏倩一眼,然後拉著她繼續走向他們的辦公室。

    「我是缺錢,但不正當的錢我不賺。」蘇薏倩停住腳步,一臉正義凜然。

    「你最好習慣貞子的溝通方式,她說的兼差是當孝女。」

    「賣笑的當然是笑女。」蘇薏倩神情嚴肅地告訴說話的阿達副總,沒想到她回一句話,他們三個竟然呵呵大笑。「有什麼好笑的?!」蘇薏倩鼓著小臉惱怒地問。

    「我們是在『笑你』。小倩,我說的兼差是跪在別人靈前替人哭天搶地的孝女,孝順的孝。」花玉貞不顧蘇薏倩滿面羞紅,按住肚子直笑。巧得很,眼角不經意地瞄到閻王。她趕快用手肘偷頂阿達腰側,笑得更大聲地暗示他快看。

    吳民達詫異地看到平時「惜笑如金」、又冷又酷的閻王竟也露出珍貴的白牙。吳民達放慢腳步,笑著走到閻王旁邊。

    「閻王,嬸好不好?」

    嚴力宏臉上難得的笑容立即不見,搖頭跟好友說:「不好,住院了。」

    吳民達攏起濃眉,抿著嘴歎氣。和力宏交情夠的好友都知道,力宏將曾經扶養他五年的堂嬸當成母親般孝順。「你不用陪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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