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俞可掬
那個被騙幾百萬的人無奈地抬起了手,他的鑽表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原來孫仙人會選擇有錢人下手,而蓓蓓和月慈一看就知道搾不出多少油水,不必浪費時間。
小陳還不知死活地開玩笑:「如果算命改運可以刷卡的話,我看你也會被騙走不少錢!」
蓓蓓用鞋跟狠狠踩他腳,讓小陳慘叫:
「哇!!老婆!我下次不敢了!」
男人都在這種應酬場合隨便講黃色笑話,不顧他人感受嗎?
王仁柏與他的幾個老同學聚會,美其名是介紹月慈給他們認識,事實上則是在炫耀。
「怎麼樣!你們以前都說我傻優的,女孩子不會理我,現在還不是有個這麼好的女朋友?」
雖然他的老同學都讚美王仁柏得一如花美眷,但月慈並不覺得好受一點。
為什麼她得來這讓別人品頭論足?
月慈暗示王仁柏她想早點走,不過他只顧自己聊天說笑,絲毫沒注意到她的落寞。
她不想再忍受下去了!月慈慎重考慮起如何逃離王仁柏的魔掌。
蓓蓓昨天告訴她孫仙人是騙徒的事,月慈也恨自己蠢,居然會相信什麼天命難違,她現在看到王仁柏的臉就想吐。
乾脆連工作也一起辭了吧,雖然現在景氣不好,但她相信找新工作應該也沒那麼難。
月慈瞄了王仁柏一眼,他正和朋友談到女人三圍應該多少才算標準的話題,嘿,她怎麼會笨到與這種人共度春宵?
幸好她就快離開他了……月慈心不在焉地夾了口桌上的菜。
怎麼會這麼辣!月慈「哇」一下吐出來,還伴隨猛烈的咳嗽。
王仁拍過來拍她的背,月慈厭惡地甩開他,他錯愕地問:
「怎麼了?」
有個人拍掌大笑:「都是你把人家弄的,她當然要怪你啦!」
「是啊,你手腳真快呢!這麼快就讓人家害喜!」另一個接口。
怎麼會有這群毒舌派的爛朋友!明明知道只是菜的問題,還胡說八道的亂開玩笑。
「哎喲!我還是處男啦!我可是很堅持等到結婚以後的。」王仁柏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這下月慈糊塗了,看他不像在說謊。
回去的路上,月慈又旁敲側擊地問王仁柏關於耶誕夜的事,終於明白了當天的狀況。
這下子,月慈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如果是他的話,我該怎麼辦?」
回到新住處,麥可在她身旁伸懶腰,打了個好大的呵欠。
愈想下去,就愈覺得愧疚,她居然對林駒說了那麼重的話。
月慈立刻叫了計程車,直奔林駒那。
林駒的燈光還亮著,月慈思索著該說些什麼,突然她看到自己舊住處的燈光也是亮著的,空出來的房間,這麼快就有新人住進去了。
月慈在台階上坐下,她有何面目去見林駒呢?
他因為她的幼稚無知傷透了心,現在就算她決定離開王仁柏,恐怕也不該回來找林駒。
林駒應該很快就會復原吧?畢竟他們相識才不過半年,彼此也沒有山盟海誓,空出來的心很快就會被新人填滿。
考慮良久後,月慈站起身,對著林駒的住處輕聲道:「再見。」
巷子裡靜悄悄的,連她離去的腳步都寂靜無聲,就彷彿她在這裡從沒留下過任何足跡般。
第八章
早上七點半,山中的濃霧尚未完全散去。
月慈站在青青國小的校門口,向每一個進入校門的小學生打招呼。
這裡的學生相當兩極化,不是靦腆地低頭,就是大聲地高喊:「葉老師早!」
如果閉上眼,還可以聽見回音在群山中環繞。
三年前,月慈辭去原本的工作回南部家鄉,專心準備國小師資的考試;而在考上後,她選擇了這間位於花蓮山上的小學——全校學生不超過五百人的小學校,她想揮別都市的塵囂,向過去混亂的人際關係告別。
這裡的學生大多家庭貧困,必須幫忙家裡的農事,因此成績表現都不理想;不過因為有相當高的比例是原住民子女,雖然都已漢化,可常在山裡跑跳的孩子體育方面表現自然優異。校長室裡掛滿了獎牌,都是學生們在各式體育比賽中辛苦得來的。
月慈和學生處得很好,因為她和其他的女老師不同,喜歡跟小孩子們賽跑、打棒球;不過在體育細胞健全的學生身上,月慈討不到便宜,不過開心就好。
這裡的老師怪胎特別多,雖然都還算親切,但是無厘頭的程度讓月慈難以招架。
瞧,迎面就來了一個。
「葉老師,早啊。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一回答就沒完沒了,但她還是勉強說道:「是新建的科學教室完工的日子。李老師,我說得對嗎?」
老李扶扶眼鏡:「我們一間小小的學校新蓋教室能影響人類歷史嗎?今天是阿姆斯壯登陸月球的日子,這才值得紀念啊!」
有「歷史上的今天」之譽的李老師,每天一見面就是提今天是什麼大日子,然後再仔細分析這樣事件的前因後果,可以說一小時以上。
「從前從前,人們對月亮充滿神話般的想像,例如希臘人認為……」
哇,這次恐怕會講超過三個鐘頭!月慈想起三年前的今天,老李從各民族的月亮神話說起,然後轉到恆星、行星與衛星的運轉原理;接著再提到美國與蘇俄當時的太空競賽,最後講起月球上的物質以及科幻小說對月球的描寫。
當時還是菜鳥的月慈忍耐著聽完,往後學聰明了就都藉故離開。
不過今天顯然不用大費周章地抽身了,另一個綽號「醉仙」的趙老師湊過來。
「說到月亮啊,我就想起李白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還有幾首……」
趙老師常常喝得醉醺醺,又常自誇自己是詩仙李白再世。可惜他只會背詩,自身沒什麼創作才華。
老趙、老李可是絕佳二人組,一聊起來就沒完,不過月慈一直覺得奇怪,他們明明都各說各的,這樣也能聊天,真是無奇不有。
此時陳校長踱步過來。「我覺得有一股酒味。」
「沒這回事,我上次聽了校長的話後,就好幾天沒喝了。」老趙撇清。
月慈也不覺得有酒味,但是陳校長的鼻子非常靈,可以聞到一公里外的花香。
「很抱歉,你的公事包還是讓我看看。」陳校長堅持。
老趙乖乖交出來,果然裡面擺了一瓶尚未開封的酒。
「身為老師還是要以身作則,不要帶酒來學校……」陳校長開始訓話,幸好周圍沒有學生,否則老趙可糗大了。
「這是來學校的路上學生家長給我的,不好意思不收……」
「那更不行了,你也知道許多原住民家長沉迷酒精,你應該作榜樣戒酒啊。像葉老師這樣多好,滴酒不沾……」
幸好這時候上課鈴聲響起,化解了大家的尷尬,老師們各自前往教室。
月慈經過隔壁班教室前,看見謝老師站在講台上:「各……各位……各位小朋……朋……小朋友,今天是……是……返校日……」
謝老師剛畢業沒多久,一緊張就容易口吃,月慈看到學生們都在底下聊天,沒人理台上的謝老師正努力克服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講話的恐懼。
過一陣子應該就適應多了吧,現在還在暑假,開學前克服就好。月慈一邊想一邊踏入她的教室。
「起立,老師好!」
結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月慈回到員工宿舍,打開信箱,裡面躺著一封家裡轉寄過來的喜帖,還沒來得及拆開,隔壁的吳曉梅老師就走了過來。
「又是紅包炸彈啊?你什麼時候也發一張喜帖給我呢?」
「不急啦!」月慈答道。
「你真奇怪,為什麼挑了這麼偏僻的地方教書?這裡很難找好對象呢!我家鄉在這所以回來貢獻鄉里,你為什麼不回自己家鄉去呢?」
這問題曉梅問過好幾次了,月慈都不厭其煩地回答她,因為喜歡這裡依山傍水,環境清幽風景好。
事實上是因為當初她辭職在家準備師資考試時,王仁柏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勸她回心轉意,逼得她家裡只好改電話號碼;可是不死心的王仁柏每逢假日就南下上門叫囂,月慈不堪其優,就特地挑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以躲避糾纏。
沒想到一晃眼三年就過去了,月慈已經很少想起以前的恩恩怨怨,也沒有打算尋找新的春天。不過隔壁的曉梅極為熱心,總是要幫忙月慈介紹對象。
幾個月前,曉梅又提起要作媒,月慈忍不住說:
「你三十四了還小姑獨處,不是應該比我更著急嗎?」
「哎呀!我過三十後就放棄了,你還不到三十才該努力找。學校正在建科學教室不是嗎?我打聽過了,那個建築師四十歲,未婚。你看怎麼樣?」
這地方難得來個單身漢,就被捧成黃金珍寶,也太誇張了吧!當時月慈以年紀相差太多回絕了。
這會兒月慈手上拿著剛寄來的喜帖,又觸發了曉梅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