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席絹
姚子望也不知道自己當年為什麼會把這些照片撿起來,並且保存到現在。
手指自有意識地輕輕撫上少年好看的臉。
「你會愛上我嗎?你會嗎?」她低喃。
不會的。
不只他不會,沒有人會愛上這樣的她。
她的世界只有算計,沒有溫情。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愛她,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從來不需要。
她對自己解釋過了為什麼會特別關心程雪歌的原因;那是因為他是她的搖錢樹,是她最忠實的合作夥伴,由七年來從來沒有人知道她是「遠帆』的幕後老闆這件事看來,就知道程雪歌是一個多麼值得信賴的人。不管他多麼討厭她、有多恨不得撂倒她,他都不會用這個把柄對付她。再有,最後,她想到了,程志昂過世的前一天對她說過的話--我兒子麻煩妳了。
那時她沒有應允,然而卻還是接下了這份請托。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真心照顧他的;她從不信任誰,這個程雪歌當然不會得到她毫無理由且盲目的信任。
看著他一路辛苦的往上爬,雖然總是氣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不做扯她後腿或陽奉陰違的事,沒有在她的毒言毒語下失手宰了她。他只是努力學習她教給他的一切,拚了命的工作。
本質上,他是一個具有許多美德的人,難怪大家都喜歡他。他做人厚道、工作努力、秉性正直……還有,算是尊師重道吧!就算是她這麼糟糕的一個老師,他還是沒想過要背叛,一步一腳印的被她給磨出光芒來了。
如果程雪歌有一天成為國際知名的紅頂商人,那麼他所得到的評語應該也是相當正面的吧?不像她,一路走來,沒少過陰險狡詐、唯利是圖的形容詞。她就跟她父親一樣,典型的重利輕義。所以,程雪歌不會愛上她,沒有人會愛上她。就算有一天她結婚了,也絕對不是基於「愛情」這樣的夢幻理由。
她的夢幻,很少很少,少到只能收藏在這份薄薄的資料夾裡,將之放在抽屜的底層,別人不會知道,自己也甚少想起。就只能這樣。
程雪歌不會愛上她。不會。
好,想清楚了,應該可以安心睡下了。收好照片,把書房的燈關掉,「啪」地,世界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臉上濕濕的,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她一點探究的意願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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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望來到「遠帆」,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東野純一。這個讓她約了一百次都說沒空、非常忙的少爺,就等在一邊,等著程雪歌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好陪他去吃日本料理。
「妳來做什麼?!」東野純一不客氣的質問。「就算妳找到這裡,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不會跟妳合作。妳死心吧!」該死!是誰把他的行蹤洩露出去的?!
姚子望揚了揚眉,好矯情的抬手撫著心口。
「您怎麼這樣說呢,東野先生。」
「少來這一套,離我遠一點!」東野純一嫌惡的說著。
「我也很想呀,可誰知道你會出現在雪歌這裡呢?這些日子以來,聽說貴公司與『皇昕』往來密切,我就知道合作的事是不用再提了。所以我今天是來找雪歌的,誰知道你會在這裡呢。」
東野純一臉色一變!這女人怎麼會知道他最近與趙冠麗往來密切?
程雪歌終於與下屬開完會,走出辦公室,招呼道:
「子望,妳也來了,那就一起去吃飯吧。」他走到姚子望身邊笑道:「我們今天標到了一件上億的公共工程,一群人說好了去慶祝。」
「雪歌,不能就我們兩個去酒吧安靜的喝點小酒嗎?」東野純一特地來找他,就是只想跟他聊天吃飯,不想讓一大堆人作陪。
程雪歌滿是歉意的道:
「東野,抱歉,今天的聚餐是早就說好的了。不然,改天我特地空出時間陪你好嗎?」
姚子望點頭,勾挽住程雪歌的手,一副夫唱婦隨的賢慧表情道:
「對呀,改天我們做個東道,請你去最知名的『漁川』吃好不好?請東野先生就別生氣了。」
「妳!如果有妳,那就不用了!」
程雪歌不明白東野純一為什麼看起來火氣很大,低頭問姚子望:
「剛才你們談了什麼不愉快的話題嗎?」
「怎麼可能。我才來不到五分鐘。」她對他眨眨眼,好不無辜的樣子。
「就算只有五分鐘,也是可以造成很大殺傷力的。」程雪歌也頑皮的回她一記眨眼。
姚子望心口一撞,幸好擅於作戲的臉,還可以保持住愛嬌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都聽不懂。」
他笑了笑,問她:
「忘了問妳,特地過來,有什麼事嗎?」
「很想見你呀,算不算大事?」偷偷給東野純一丟去一抹得意的眼神,她又玩起恩愛情侶的遊戲。
「算。」程雪歌輕淺一笑,托起她的下巴,印下一個吻。
「總經理,我們都準備好了。」一個略顯嚴肅的女聲走到程雪歌身邊報告著,有意無意的打斷這方濃情蜜意的氣氛。
姚子望笑著輕推開程雪歌。「好了,大家都準備好了,一起走吧。」她看也沒看發聲打斷他們親吻的人,只看向臉色很不好看的東野純一,問:「東野先生,如果你沒有其它意見的話,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她是認為他不會去嗎?哼!「當然,還等什麼!」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發去聚餐聯歡了,雖然心思各異。
看得出來自出生就在奉承中長大的東野純一非常不喜歡這種聚會,非常不習慣不被當成主要貴賓來招待--雖然他一直要程雪歌把他當普通朋友看待,不要管他身後所代表的大財團。然而當程雪歌真的這樣做了,他才知道這感覺有多壞!
是朋友,就不能端出東野少東的架子。
是朋友,就不能要求特別待遇。
是朋友,就得忍受與討厭的女人共處,因為那女人也是朋友,而且還是程雪歌的女朋友。
說到那個女人,姚子望,實在是一個現實極了的女人。昨天還不屈不撓的對他的秘書絕命連環call,不管吃了幾次閉門羹都沒看在眼底,一心只希望敲不會面談生意的時間,就算被拒絕了一百次,她還是厚顏的當作沒那回事,口氣依然熱絡,像是大家交情多好似的。可是,自從知道他故意找「皇昕」合作後,今天電話便沒再響起;意外見到了面,也絕口不提代理權的事。她放棄得好輕易,而放棄之後,對於她曾經努力想爭取的客戶,就再也沒有討好的神色。事實上,她冷淡透頂,幾乎把他當透明人看。不當透明人看時,就是一副以「程太太」的姿態招待他。而這,更令東野純一惱火!
這女人一點也配不上程雪歌,他一定要勸雪歌跟她分手!
這個聚會一點也不歡樂,每個員工都恨不得早早收攤回家休息,不想待在這種奇怪的氣氛裡,因為實在太教人如坐針氈了。公司的慶功宴只是內部的事,怎麼適合有日本大財團的小開、「姚氏」的女強人參與呢?更別說那個傳說中是老闆女朋友的姚小姐,從頭到尾都甜甜蜜蜜的坐在老闆身邊,兩人你儂我儂的,害得公司那些愛慕老闆的女性員工們,一個個臉色難看到爆。
程雪歌可能是在場唯一能自在享受聚餐歡樂的人。員工的苦瓜臉、東野純一沒有笑容的表情、以及……專心一意要給東野純一「好看」的姚子望,那不斷表現出賢妻良母姿態的模樣,在在都讓他覺得有趣。
員工們至今仍不知道「遠帆」最大的老闆其實是姚子望。他們對姚子望並不熟悉,卻因為聽多了商界的傳聞,所以直覺把她當敵人看待,百般防範;再加上八卦雜誌的效應,她現在又成了拐走純潔金童的邪惡魔女。
名聲愈差,是不是更能讓她覺得安全呢?程雪歌忍不住這麼想。因為他覺得姚子望好像非常享受惡名加身的感覺。
他一直清楚東野純一對自己有著莫名的好感,喜歡與他親近,但絕非如姚子望所臆測的那樣,認為這是同性戀情誼。
一個花名在外、紅顏知己遍佈各國的花花公子,怎麼可能會是個同性戀?他的上一段婚姻甚至還留下了三個孩子呢,子望實在是想太多了。可是看到子望每每在東野純一面前表現出捍衛自己領地的模樣,變成一個既可依偎又能甜蜜的小女人,這感覺挺不錯,程雪歌也就由著她去誤會。
就算她認為所有的甜蜜都是演戲,那就由著她去這麼想吧。
她沒有演戲的天份,雖然她以為自己有。
就拿她以四成的「遠帆」股份來要求他幫她取得東野汽車的代理權這件事來說吧,活似這代理權非拿到手、有多麼重要似的,所以她下了這麼大的血本來請他幫忙。結果,看看現在是什麼樣子?完全看不出這個代理權對她的重要性,不然她不會在東野純一面前這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