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白玉虹
「他還沒有那個能耐。」蒼衣臉色暗沉地道。「有人幫助他,而且手上還持有上古后羿神箭,我一時大意才會受傷。」
「神箭?」秀麗臉蛋頓時一白。被神器所傷,靈力定然受損,若被一箭射中心臟則必死無疑,連靈珠也會盡毀,跟著煙消雲散;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
知她心裡在想什麼,蒼衣淡淡道:「妳別擔心,我沒事,只要再修養個幾天便能完全恢復。」
女子緊張的神情這才放鬆了些,可當她的目光留意到石床上的管玄歌時,不禁又皺起眉頭。「是她……為什麼這時候你還放不下她?」
蒼衣不語,只是淡淡垂眼。
「大哥,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先是以自己的血為她續命,現在受了傷,還堅持把她帶在身邊,你難道不知道她的父兄還在追捕你嗎?」他的做法實在令人難以理解,連身為親妹子的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又如何?」面對女子擔憂氣惱的質問,他的態度依然是不疾不徐、不驚不懼。「我會受傷是因為太過大意,等我傷好了,他們能奈我何?」
「那麼其他族人呢?你總得為他們著想吧。」女子提醒道。「這三日來,人族大刺剌闖入銀川以北,族人們卻拿他們無可奈何。」
聞言,蒼衣微一皺眉。「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了寶藏的事情?」
「我猜想也是如此。」女子眉間的皺痕更深了。「他們帶著玄冥火,誰也無法靠近,更遑論想要阻止他們。」
「玄冥火?」臉色頓時黯沉,思索了半晌,才又接道:「叫所有族人離開吧,各自過自己的生活,無須再死守此地。」
「這……」女子驚愕地瞪大眼。「大哥,你的意思是……難道寶藏的事你也不管了?」
回應她的是淡淡一笑。「雪衣,我們看守寶藏已有數百年了吧?這麼多年也該夠了。難道妳不想要自由?老實說,這個地方我是漸漸待不住了,我想四處走走看看,乘風遨遊,不受拘束,浪跡天地之間。」
女子無語,靜靜思索著他的話,片刻後,才道:「那麼,你打算任由人族取走寶藏嗎?」
蒼衣又是一笑。「那倒也未必。在此之前,我已將藏寶之處封印,沒有我的咒訣傳授,他們怎麼也不得其門而入。」說著,碧眼閃過幾許幽詭星芒。
「那……這人族之女你打算怎麼辦?」
他的眸色瞬間轉沉。「她會跟著我,我到哪裡她就到哪裡,天涯與共。」短短幾句話,已清楚說明了他對管玄歌的愛戀。
「大哥你……」女子又是一驚,隨即恍然道:「莫非你……愛上了她?」
見他斂眸不語,她繼續喃喃道:「莫怪……莫怪你會這麼在乎她,還以自己的血為藥引,為她治病續命……」停頓了下,她又深深蹙眉,道:「可是,大哥你明知道她……她活不過二十歲,為什麼還--」
「有我在,她不會死。」他沉聲截斷她的話語。
「但她終究是人呀,縱使你一輩子以自己的血餵養她,她仍然會有老死的一天。」
「不會有那一天的。」他抬眸望住她,眼底有著堅決的意志,心中對此似乎早已有了打算。
「你……你該不會想要那麼做吧?」畢竟是同胞手足,女子一眼便看出他意欲何為。「一旦將靈珠一分為二,你將不只道行減半,連壽命也剩一半,更別指望修煉成仙!」
「我對得道成仙沒什麼興趣。」他淡然回應。「長生之路我亦不留戀,唯獨她,我無法放棄。」沒有驚天動地的愛語,他像是在說一件平常至極的事,唯有那幽湛的眸底,洩露出他的縷縷情深。
「大哥……」女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雪衣,妳也隨同族人往北去吧。」他朝她微微一笑。「寶藏的事我會處理,等這裡的事情結束後,我也會離開。」
「那麼……以後我還能再見到大哥嗎?」
蒼衣笑意加深,眸光綻柔,回道:「也許還會有那麼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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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山洞裡的第六天,一碗藥湯赫然出現在管玄歌面前。
「這是……」她微愕,熟悉的味道充斥鼻間,正是她之前每日必喝的藥湯。那淡淡、卻無可錯認的血腥味也一如以往。
「妳已經五天沒喝藥了,來,把這碗藥湯喝了。」蒼衣淡笑地看著她道。
「……」她沒伸手接藥,只是抬眸定定地凝視著他,眉心微蹙,眸光幽幽沉沉的。
「怎麼了?是不是胸口又犯疼了?」察覺了她的異樣,他不禁也蹙起眉,擔憂地問著。
她依舊不語,又專注地凝視了他好半晌,才低低開口:「你不該這麼做……傷都還沒好,便急著以自己的血幫我熬藥。」
聞言,他心下一訝,表情卻是不動聲色。
「昨晚……其實我根本沒睡著,你和那位雪衣姑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繼續說道:「原來……一直以來你都是用自己的血為我治病,難怪我總覺得藥湯裡有一股怪異的血腥味,你……你沒必要這麼做的。」
沒有回應她的話,他只是柔聲哄著:「來,先把藥喝了,有什麼話等會再說。」
她卻搖了搖頭。「你何苦如此費心?明知我活不過二十歲……」
「我不會讓妳死。」他驟然打斷她的話。「我活多久妳便活多久,妳的身體裡有我的血,我和妳早已分不開了。」低沉的嗓音鏗鏘有力,字字敲進她心坎,像是一種宣誓。
「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愣愣地呆望著他,一股潛藏的、模糊的情感漸漸清晰,在心頭流竄。
他淡淡垂眸,將藥碗放在一旁後,抬眼注視著她道:「我以為,妳應該已經明白我的心意。」
「我……」臉色微赧地垂下眼,勉強吐露心裡的困惑:「我只是不明白……你是狼,我是人,你怎麼會喜歡上我?」
「一開始或許是出自憐惜吧。」唇線微揚,他低緩地說著,一邊伸指輕撫上她靠近眉心的那道疤痕。「當初為了兩族的協定,我在妳額上劃下這道朱疤,藉此感應有關妳的一切。」
「朱疤?」她以為這道疤是天生的。
「這得從妳還是個嬰兒時說起……」他大略將最初的情況述說了下,才又接著往下說:「七歲那年妳墜河被我救起後,我便更加留意起妳的情況。這十年間,妳的心情、喜怒哀樂一切感受,我皆瞭如指掌,也感應到了妳內心深深的孤寂。我曾說過,我是為妳而來,還記得嗎?因為不曾有過的憐惜:心疼的情緒,所以我來到了妳的身邊,醫治妳的病,也傾聽妳的心……」然後,他再也放不開她;不管最初的動機為何,於他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管玄歌微張著嘴望住他,愣愣地,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自七歲起,她的病讓她無法跟同齡的孩子玩在一起;她沒有朋友,村民與她的接觸更是少之又少,唯一常接觸的姊姊對她又總是冷冷淡淡的;沒人聽她傾訴,沒人能和她說說話。他說得沒錯,她很孤單很寂寞,但從來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像他對她這般用心,她的族人不曾,她的父兄也不曾……
微仰著臉,眼底泛著清波,她細細端詳著他臉上的每分每寸,似要將他烙印般地看得分明透徹,腦海裡同時浮現這段日子來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的緣起是如此奇妙神秘,是上天的安排嗎?
他說,他為她而來,多麼令人心弦震盪的一句話呵!
這麼看著他篤定深情的眼,內心深處,她的靈魂也深深悸動著。可是……
「但我……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族女子……」芳心暗浮,粉唇不由地咬出淺淺齒印。她怕自己只會拖累他,帶給他麻煩。
蒼衣輕笑地搖了搖頭,伸指撫上她瑩白的臉蛋,溫柔地描劃著她的眉眼。
「妳是唯一知道我真實身份卻不怕我的人。」在她眼裡,他就只是他,而非世人眼裡的妖魔鬼怪。「對我來說,妳是特別的、不可思議的。沒有人能替代得了妳。」他柔聲說著,雙眸盛載情感,深邃如淵。
至此,她無言,默默地與他四目相對。
這一刻,情愛於她而言不再是陌生的,她的心頓時恍然有所領悟。當時會挺身為他擋箭的理由如今再清晰不過;愛苗已悄悄萌芽,只是當時的她猶懵懂不自覺呵。
隨著兩人眸光交流,一股輕輕淺淺,實則深刻人心的情感也在彼此之間來迴旋繞傳遞,綿綿不斷……
良久,蒼衣重新捧起藥碗端至她面前,道:「喝藥了,再不喝都涼了。」
這一次,她聽話地接過藥碗,一口一口喝下藥湯,也一口一口喝下他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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