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長谷薰
有一次週末下午兩點多我打電話給她,她竟然說她還沒吃飯,為了表現我的體貼,我買了便當到她的公司找她,正巧看到她在會議室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
她一看到我,也不管人還在公司裡,使勁地趴在桌上痛哭,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這個月的業績不佳。
她暗示我:他們的主管蠻橫不講理,她以往的業績都不錯,這個月明明只差一位客戶就達到公司的標準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罵得這麼慘。
「我就只差一位客戶而已。」她含著淚對我說。
我忽然興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就答應幫她的忙,簽了份契約。
簽完契約之後,這位惡女從此消失不見,打她手機找不到人,打到公司她永遠都在開會。
我明白我被騙了。
扎扎實實地沮喪了好一陣子,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騙第二次。
第二次被騙的過程其實和第一次差不多,不同的是第二位惡女從賣靈骨塔變成賣壽險,從浪漫長鬈發變成俏麗短髮。
在敘述的過程中,我不忘解釋——
我們不能因為被騙一次,就設定將來再遇到的一定也是壞人,不應該先有預設立場,幸好我的損失也不大,只是各多了一份生前和生後的保障,現在想想她們兩個好像約好似的,一個保障我活著的時候,一個關心我死了以後。
我對清清解釋我之所以會被騙,是對女人下瞭解,並不是因為我笨。
「笨蛋」兩個字,從來就不會運用在我身上。也很少會有人用「笨蛋」兩個字來形容建中畢業,台大的高材生,台大研究所畢業後直升博士班,四年內連拿兩個博士學位的優秀人才。
只是戀愛也是需要學分的,女人是本比百科全書還難讀的書。
「你告訴我,你這麼容易就被兩個女人騙,好像在暗示我不騙你實在太可惜了。」
我楞了一下。這怎麼會是我的本意?
「我開玩笑的,我像是會騙人的樣子嗎?」
清清笑得燦爛,她的笑容像盛開的一朵向日葵。
笑得像向日葵般的陽光女人,怎麼可能會騙人呢?
我心想我絕對不可能會再被騙第三次了,
遇見第二位惡女之後,凡是有金錢糾葛的,工作關於利益、職業是業務的,我一概不理。而清清是貿易公司董事長的特肋。
心想這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而今天的此刻,我卻懷疑清清是我生命中的第三位惡女,而且是把我騙得最慘的一位。
在清清答應和我結婚後,她帶我去澳洲見她的父母。
「為什麼沒有和父母一起移民到澳洲?」我問。
「澳洲是適合養老的地方,我還沒打算那麼快養老。」她笑說。
清清的父母住在布里斯本,居住的環境很好,住獨棟的樓房,有前後院,還有雙車庫。
清清卻告訴我,在這裡地大物博,雖然物價此台灣高,但房子卻北台灣便宜很多,一般的上班族夫婦,都有能力住得起有庭院、有雙車庫,甚至有游泳池的獨棟樓房。
而一個家庭擁有兩輛車是絕對需要的,因為夫妻兩人一定要各有一輛車,如果其中一人把車開走,沒車的那個人會寸步難行。
清清的父母年紀很大,她說他們很晚婚,年紀很大後才生下她。
他們移民到澳洲已經好一段時間。
未來的岳母有氣喘,這裡空氣清新,氣喘就好了很多。
清清一方面擔心父母的晚年生活,另一方面她又不願意移民到澳洲,她笑說她還是喜歡台灣,何況現在已經決定要嫁給我了。
我們商討了很久,決定給她的父母一百萬的聘金。
剛開始她的父母下肯收,直說:又不是賣女兒,現代人哪有人收聘金的道理,清清倒是眼眶紅了,堅持父母一定要收下。
一百萬不是個大數目,卻也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即使如此,此時此刻我也下敢表現出一點兒的不捨。何況清清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結婚後不能就近照顧他們,給他們一些金錢上的支柱,也是應該的。以我目前的經濟狀況,我是負擔得起的。
現在想想,難道清清會是為了這一百萬和我虛應了這段時間嗎?
這怎麼可能呢?
可是我看著婚宴的會場,清清的親戚來了誰?一個也沒有。
她說父親是獨子,也沒什麼親戚在台灣,在加上我們在澳洲已經在教堂中舉辦過婚禮,因為是她第二次的結婚,她不想太過張揚,只邀了幾位知己前往澳洲觀禮,她的父母當然也參加了教堂的婚禮。而台灣這裡的請客因為路途遙遠,再加上未來的岳母氣喘剛好復發,也就不參加了。
這樣合情理嗎?
想到這裡我頭都痛了。
清清不可能為了那一百萬的聘金欺騙我的感情,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現在又在哪裡?
或者是逃婚?
難道她是逃婚嗎?
在婚宴的前一刻,後侮要嫁給我?
婚宴的招待桌旁的液晶螢幕,正在放映著我和清清在澳洲教堂中的婚禮影片,穿著白紗的清清含情脈脈的對著我笑著,我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幸福的餘溫。
晚進喜宴會場的一位同事,正在招待桌簽名簿上簽名,他的女友盯著螢幕看,然後嬌嗔地對他說:「在教堂裡結婚好浪漫喔!」
「我們又不是基督徒,」說這話時,有著認定雙方的共識。
說完後拉著她的手迎面走來,我伸手過去和他握手,「恭喜、恭喜。」他客套的寒暄著。
表弟是今天的招待,很快的引他們入座。
婚宴中我彷彿聽見了竊竊私語,已經上了好幾道菜了,卻遲遲不見新娘。
一個沒有新娘的婚宴還算婚宴嗎?
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
澳洲婚禮的幸福笑容已經離我十分遙遠。
我很想逃跑,一走了之,但我不能這麼做。
爸媽坐在主桌上面色凝重,我怎能丟下這一切,讓他們來承受。
我終於鼓足勇氣,拿起了麥克風,清了清喉嚨,說了我這一生最痛苦的一番話。
「非常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撥空前來,」我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戲劇性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一張張的面孔頓時變得陌生,像是走錯了異次元的空問,一切都變得不真實,連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不真實,「今天是小弟我的大喜之日,我和清清感謝大家的前來。」
我看著人口處,希望此刻清清奇跡式的出現她原來該出現的地方,但什麼也沒有。
我只能絕望地繼續說:「各位或許覺得奇怪,為什麼還沒有看到新娘?在這裡我先向各位說聲抱歉。」
我的胃痛苦得扭曲在一起,從今以後我會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或者同情,或者揶揄,想到這裡,我一時間無法說出真相。
「清清的母親前天氣喘復發,進了醫院。清清趕回澳洲去看她,原先以為不嚴重,可以如期趕回來,沒想到情況不樂觀,所以今天只有我在這裡。」
我為了我的面子,竟然撒了漫天大謊,我已經開始不認識我自己了。
「事實上婚禮結束後,我也會馬上趕到澳洲,請各位不用為我們擔心,我相信岳母一定會脫離險境的。」
或許我真的應該馬上消失,我需要一段長假來調適我的心情。
「不論如何,各位蒞臨就是對我們最大的祝福,謝謝。」
我一桌一桌的去敬酒,每個人除了祝福就是安慰,我一直熬到了結束,行屍走肉的送走賓客。
爸不發一語地杵在那裡,媽只是皺著眉頭深深的歎了口氣。我站在這裡又能說些什麼?我徹底讓他們傷心了。
我對大哥說:「請你送爸媽回去。」
「早一點回去休息。」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我沒事。」我虛脫地說著。
世界彷彿變了色,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我茫然地開了車上了高速公路,停在路旁,停在我第一次開口向清清求婚的地方,天空中的星星的亮光被往來奔馳的車燈刷淡了。
靜泊在心裡的痛多久以後才會被時間刷淡?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這一切可能都只會變成一段我下願回想起的記憶。
我失神的定回車子旁,正要打開車門,一陣粗嘎的煞車聲震著我的耳膜,瞬間我被猛然一撞,彈開了半公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我掙扎地想要爬起來,腿正劇痛著,起身到一半又跌坐下去。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急速煞車停在前方,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子下了車,快步的走了過來。
他急急地問我,「有沒有怎麼樣?」
我看了他一眼,近看之下才知道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查看我的傷勢,大約知道傷得不重後,嚼起了口香糖,吊兒郎當了起來。
我看看自己,長褲擦破了一個大洞,血汩汩流出,雙手也因為在地上摩擦的關係滲出了血。
「我送你去醫院。」他攙扶著我起來,我發現我的左腳完全不能使力,而且腳踝劇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