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應廣璐
他心情轉好,眉梢、眼底、嘴角都漾著愉悅。
唐寧盡收眼底。
他偷偷高興什麼?不會是暗地高興摸到她的……臭男生!難怪哥哥說男生都會找機會吃女生的豆腐,不管是用言語還是手腳。氣死人,他剛剛一定是故意的。原先還想找機會跟他道謝,那豈不是謝謝他摸自己。
笨!笨!笨!唐寧的嘴嘟得半天高。嘔啊!
「怎麼了,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皇甫仲明突然問她。
他也太會裝蒜了。
「嗯。」她撇撇嘴。沒必要扯破,心裡明白就好。
「不要讓他破壞了今天的遊興,好嗎?不要生氣了。」他安撫她。
他的聲音好低沉,像在情人的耳畔私語,唐寧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他不過是在愚弄她。
「我喜歡生氣。」唐寧大唱反調。
她又變回刺蝟。「生氣不好,容易高血壓。」他溫柔地說。
「你管我,哼!」她雙手抱胸,別過頭。
不要去碰釘子。皇甫仲明三緘其口,專心地開車。
他擺脫車隊駛離仰德大道,轉進一個下坡的歧路,獨行在窄小、顛簸的山道。沿著坡度轉出一個山彎,更吃力地攀爬,欲上山頂。
望過去前面是一個峽谷,很像一隻長方形的盒子,四面環山,中間的田垅人忘了身處台北,這裡未遭文明蹂躪,尚保純樸風貌,有如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油然而生,一掃都市的冰冷無情。
車子突然煞住,車窗緩緩滑下,皇甫仲明用不標準的台語向路旁一位老媼問路。
然後他回過頭問:「前面在挖路,是要回原路改走另外一條,還是在這裡下車走小徑?這裡距離我們要到的地方很近,十分鐘就到。」
「走路。」她說,訝異於自己多麼渴望在陽光下步行。
太久了!太久沒徜徉在陽光下,兩條腿都快忘了跑、跳,樹、花、草也久違了。真好!藍天、白雲不再是窗欞上的畫,大地不再是腳底下的那幾塊磚,空氣的味道清新甘甜,和風輕輕吹送。唐寧跑跳了幾步。
一切是那麼宜人,只多出一個他。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
小徑旁雜草叢生,茂盛得幾乎高過人頭,擋住了視線。皇甫仲明不時地撥開雜草,並關照身後的唐寧,避免她被反彈的雜草打到。
小徑上沉積的枯葉在他們行經時,發出沙沙聲響,把寧靜的山路走得很悅耳動聽。
突然,他們聽到隱約的潺潺水聲。
「到了!」皇甫仲明佇立在小徑的末端,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
她的臉上有驚艷的表情。蒼翠的叢山,蔥鬱的樹群,紅葉滿山滿谷地燃燒著,低矮的灌木間雜著高挺的青松翠柏,夾竹桃也控出頭帶著微笑,清澈見底的溪流和林間鳥雀合唱,溪旁的風尾草也隨風點頭,像人在招手。
她貪心地吸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嗯,空氣中有綠草和泥土的芬芳。
像只脫韁的野馬,唐寧兀自奔向溪旁,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脫掉鞋襪,褲管捲至膝蓋,一雙白皙小腿盡情地打水。
深怕驚嚇到溪邊的仙女,皇甫仲明大氣不敢吭地走近,他有如幻如夢的錯覺。
他蹲在離她不遠的碎石上,假裝看看山光、望望水色,其實瞧瞧她酡紅的歡顏才是他選在這裡的真正原因。
每當他心情鬱悶,總能在這兒獲得想要的寧靜,然而,今天這裡的好風好景他視若無睹,全因她在這兒。
他的眼裡、心裡被她佔滿,再也容不下其他景色。
她那麼美,美得讓風光都黯然失色:較好的面容怡然自在,烏溜溜的雙瞳似翦水,膚質有絲緞般的光澤,微風輕拂過額前的劉海,也翻弄著她的衣角……他的視線在她動人的曲線上遊走,最後落在隆起的雙峰上,先前的觸感猶在指尖上。
老天!她是如此誘人!
他感到燥熱,由裡到外,喉嚨嘴唇尤其干,很想一親芳澤。
唐寧漫不經心地左看右看,他灼熱的視線也被她捕捉到。
唐寧心緊了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原來水姿勢濯足。但爬滿臉上的緋紅洩露了她的偽裝。
嬌羞的模樣更惹人憐愛。他凝視她,眼光專注而生動,「喜歡這裡嗎?」
一接觸到那對黑亮的眸子,便情不自禁地臉紅。
「喜歡。」聲調不大平穩。
「那我們下次再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
「如果這是你的第二個願望,我不反對。」她狡訴地微笑。
「我反對。願望不同才有意思,—樣的話就不用三個了。」他搖搖食指,暗示她「想都不要想。」
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你很討厭耶——」話—出,唐寧著實被自己嚇到。怎麼會拉起尾音?
完了!他該不會認為她很矯情吧?
她已經不再是被哥哥、聶建文捧在手心上易碎的搪瓷娃娃,經過那些讓人長大的事後,原以為自己成熟了,到今天才知道她還很青嫩。
她還是那麼地需要人呵護。
他也被「耶——」嚇了一跳。
他對她越來越好奇,為何外表冷漠,內心熾熱,時而無情,時而親切,但可以確定的是冷漠、無情是她的保護色。
什麼樣的事讓她如此武裝自己?
她不單針對他,是對任何人,從另一位胡美娟說她「見光死」,建議他帶她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開始,他就起疑了。她的過去,他有一探究竟的決心。
不管花多少時間、心力,他一定要解讀藏在她心裡的秘密。
「會嗎?我人緣滿好的。」他偏頭看她。
「你人緣好不好與我無關。」她凶巴巴地說。
「唉呀呀,又發脾氣了,能不能請你不計前嫌,念在我聽從你朋友的建議,今天放下工作,全心全意陪你遊山玩水的誠心上,我們和平理性地度過這一天,OK?」
「你現在就可以回公司坐鎮,別讓我耽誤貴公司的大好前程。」她很殘忍地說。
她不想這麼蠻橫,但若能讓皇甫仲明起反感,是最好不過的事。
「沒那麼嚴重,公司少了我也照常開門。我們再往裡面走,好嗎?盡頭有一個小瀑布。」他露出滿臉的委屈,唉!又碰到她的刺。
「好吧!」她臉上沒表情。
天上的雲沉默地積捲起來,轉瞬間,遍佈的雲翳遮蔽了天空,四周溫度迅速冷卻下來。
唐寧不由得雙手環抱。
「起風了,可能馬上要下雨,我們趕快回到車子裡躲雨。」皇甫仲明下意識要去牽她的手。
唐寧像受到驚嚇般跳開,「我跑步很快的。」
他漂亮的臉上忽地飛上一抹失望的神情。她有些不忍,可是她告訴自己,那不是她要的。她要讓他討厭她,進而遠離她。
她很快地別過臉,拔腿就跑。她的眼裡蒙上一層霧水。她為何想哭?她不知道,也不願多想。
他跟了上去,但並沒超越她。
雨開始大滴大滴的落下。
驀然,一道細長的閃電凌空打下,雷聲轟轟作響。
唐寧慌亂地頓住腳步,閉上眼睛,掩住耳朵,緊緊地咬著下唇。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身後擁住了她。
「有我在,不要怕。」皇甫仲明在她耳邊低語。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害怕。
她張開眼,一雙關懷的眼正凝視著她。這樣的臉深深地撼動了她,心思逐漸單純起來,沒有痛楚、沒有傍徨,亦沒有不安。
風將她的發揚起,雨落在她的臉上,他的心怦然一跳,竟是從未有過的感動。
皇甫仲明撥開了貼在她額上的濕發,歎息地說,「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他溫熱的唇落在她的額上,帶著淡淡的溫柔、淡淡的憐惜,輕輕地托起她的下巴,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唐寧猛地一驚,本能地推開他,可是皇甫仲明深情地瞥了她一眼後,臉重新蓋了下來,恣意地吻著、啄著她緊閉的唇。
她覺得沉重的呼吸如浪湧來,還有貫耳的心跳,分不清是他或是自己的,久久,那燃燒的唇輕咬她的頸項,唐寧忍不住低呼,他的舌趁機探人她的口中,攫取她的芳香。
雨仍綿密地下著,一陣風吹來,被他擁著的身子一顫,皇甫仲明這才離開她的唇。他吻得太投入、太忘我,渾然不知雨下了那麼久。
「你淋濕了。」他脫下外套,才發現他的外套也濕透了。
他牽著她,躲到——棵大樹下。他的外套成了他們的小雨傘。
「冷嗎?」他問。
她看著他的腳尖搖頭。
她不該接受那個吻,她後悔了。那個吻會讓他誤以為她喜歡他,她不要他有那種想法,她的頭隱隱作痛。
她的世界一下子全亂了。
「可是我看你一直在發抖。」皇甫仲明調整位置,擋住大風。
不要對我溫柔,我是沾不得的瘟神,她在心裡吶喊。
他們的關係必須回到原點。唐寧甩甩濕發,像是發下狠心。
她挪了一下,脫離他的羽翼,「不要對我好,我已有很要好的男朋友了,跟你出來,只不過是被你要脅。還有,剛才那個吻不代表什麼,你不要會錯意。」她冷漠的眼神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