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應廣璐
「這麼聽話?」她揶揄著。
「不是你教我要虛與委蛇,難道用錯地方?」唐寧沒好氣地說。
「可是沒要你『敷衍』到這個地步。實現他的願望?如果他要求上床……」美娟雙手環抱著,做出怕怕的表情。
上床?美娟滿臉風花雪月。唐寧象徵性地打了美娟的頭一下。
「那種事不可能發生,願望由我決定它的可行性。」
「怎麼不早說?」美娟氣結。
唐寧講一件事情的經過就是這副德行,分上、中、下集,等你有疑問,才會再說漏掉的部分,事件的全貌往往是這邊少一塊,那邊漏一點,拼湊起來猶缺一角。
眼前一椿疑雲滿佈、懸而未決的謎中謎,由於推理不出,遲遲無法破案,讓她得知自己可以兼差當廟公——一想到聶天森父子和唐寧的謎,她就全身抽筋、起乩。
「是你把我想得太笨。」唐寧扁嘴。
「什麼時候用仙女棒?」美娟促狹道。
有時看唐寧還真像仙女,她真幸福,有兩個一等一的男人深愛著,其中一個已淘汰,另一個還懸在半空中。
「他會通知你。」她覺得美娟比她還急。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美娟正色。
「我現在是過河卒子,沒回頭的路。」唐寧深深地歎了口氣。
欲來之事終會發生,皇甫仲明正式踏人唐寧生命的漩渦裡。
只是唐寧猶在五里霧中。
「你有沒想過,他有沒有可能帶你走出陰影,站在陽光下?」
僅管已猜到幾分,但讓娟露骨地一提,唐寧仍是震住了,果然是這個意思。
此刻,她的心說有多亂就有多亂。
「沒想過。」唐寧囁嚅地說。
又在逃避現實了。美娟施壓說:「現在想也不遲,你們才剛開始。」
「不用想,我沒打算接受他的感情,我和他之間不會發生任何事。」
想些什麼?想又有何用?如果有用,她會先想讓「聶天森下地獄」!
「至少順其自然。」美娟慫恿。
「不可能順利的。」唐寧語重心長地說。
聽到唐寧歷盡滄桑的暗喻,美娟不敢再說些什麼。
人家皇甫仲明很爭氣,已打開一扇通往幸福的門,雖然中間的路還很長且不好走,但總算有好的開始,可不能被她的急躁搞砸了。
第四章
似乎沒有睡多久天就亮了,她被樓梯上有人走動的聲音吵醒。唐寧起身去浴室。
鏡中的臉沒有精神,腫著一雙眼,這是難眠一整夜的結果。
都怪那張臉,擾人清夢!
打開水龍頭,冷水潑在臉上,頓覺清爽多了,清涼的牙膏使她的嘴有了味覺。
從浴室窗口看出去,天空灰濛濛的,她鬆了一口氣。有下雨的可能,郊遊可能會取消。
唐寧打開迷你冰箱,拿出一罐青草茶。
印在罐上的廣告詞說青草茶有定神、鬆弛、靜氣的功效,真的管用嗎?她大概得喝好幾罐,或者乾脆泡個茶浴才會見效。
討厭!她怎會如此氣血不順完全亂了章法?
打從美娟獲知皇甫仲明的第一個願望後,她就有一種難解的、心亂的期盼,雖然在理智上或冷靜的思考過後,她都希望皇甫仲明別來找她,但是在潛意識裡她卻有所期待。
她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在美娟身上。
都怪胡美娟,淨說些煽動人心的話,吹皺她努力封閉的心湖,如今平靜不下,起而代之的是迷惘,越想漠視越在意。
千不該萬不該,美娟不該建議皇甫仲明約她去「陽明山」,叫她送他禮物不就得了。
約會?!這兩個字不該用在這裡,不該用在她身上。
濤情畫意的人將它詮釋成兩情相悅的產物,如此約定我用在他們身上很不恰當,只有他一人喜悅,她是被綁鴨子上架的。天曉得這一去會發生什麼事,荒郊野外、四下無人,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會不會引發他的色膽,伸出祿山爪餓虎撲羊?雖說自幼習武,有保護自己不受侵犯的能力,但他孔武有力、高大英俊……英俊,對喜歡俊男的女人有殺傷力,對從小看膩俊哥哥和聶建文的她而言,英俊是一張臉,丑也是一張臉,內在才是她看人的標準,往往越是英俊的人她下手越重,全打在重要部位,讓他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皇甫仲明看起來比聶建文高,比哥哥魁梧,也比他們英俊,總歸一句,她要小心他以蠻力取勝,帶個防狼噴霧劑較保險。
她會不會太神經質?
在有哥哥站崗的時代,她沒多少機會接觸哥哥和建文以外的男生。照哥哥的講法,男生沒一個好東西,包括他自己在內,只有聶建文例外。
今天,她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出遊。
對於陌生的第一次,難免會有些緊張。她想。
唐寧托起下巴,對鏡發呆。
大部分的人將她的長相歸類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女,殊不知連普通女人過的平凡生活對她而言都是奢求。她有如風中之燭,背負著血海深仇,求助無門,到處東藏西躲。但她相信沉冤終會昭雪,真相總會大白,一切的一切全寄望在和哥哥重逢的那一天。在仇人伏法前,她忍恨偷生。
隱居不過三年,就撞出個皇甫仲明,打也打不走、罵又罵不跑,她相當苦惱,不知該拿他怎麼辦?天堂有路他不走……還是快趕他走,免得黃泉路上多添一條冤魂。
美娟探問的,她無法理清自己該往哪方面想?不想禍殃及他,是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
「鈴……」
唐寧踏出房門,接起通道上的電話。「喂,找哪位?」
「找你。」是美娟嘻嘻哈哈的聲音。
「找我有什麼事?」一定沒好事。唐寧嘀咕。
「特地來關心老朋友。」美娟賊賊地說。
「黃鼠狼!」
「心情如何?」
就知道美娟戲弄她,來鬧場的。
「心情很好,謝謝關心。」唐寧說。
「好好地玩,嘻……」美娟樂不可支。
「欠K!回來非把你海K一頓不可。」
「唉喲!別那麼凶,奴家好意來相送,你還凶奴家。不來了!」美婚嗲聲嗲氣地說。
「不必相送。」真服了她。
「好嘛!我要趕去上班了,拜拜!」確定唐寧不會失約後,她放心了。
存心來攬和。唐寧又好氣又好笑。
時間差不多了,今天要醜化自己,讓他死心。
遠遠就看到一輛火紅、流線型的BMW跑車停在約定的地點,皇甫仲明斜倚在車門邊。
心口一陣緊縮,唐寧頓感慌亂,連呼吸都暫時停止。不,不能讓他看出她在緊張。唐寧甩甩兩條長辮,昂首走過去。
皇甫仲明有禮貌地為她打開車門。
他嘴角那抹笑意令她有股想跑的衝動。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坐上車的。
是左腳,還是右腳?哪只腳先進去?唐寧將思緒放在這上面。
一會兒後,「我們去山上走走。」皇甫仲明輕快地開場。
唐寧拘謹地點頭,表示沒意見,大有逆來順受的決心。
一路上,他安靜地駕駛,她則側著臉看車窗外,兩人很少交談,偶爾他禮貌地問候,她則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全是不痛不癢的客套話,輕音樂橫在兩人中間。
車緩緩穿過充滿綠蔭的中山北路。
唐寧人雖看著窗外,心卻一刻也不放鬆地注意旁座的一舉一動,一路上觀察他。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想。
他的駕駛技術很好,車子性能佳.但沒耐心,不停地變換車道超車,而且不讓別人超他的車,存在顯示他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心態,一如自己早先的觀點——權貴後代。其實不能怪他,在富裕環境長大的小孩,很難要求他禮讓,因為從小大家都讓他,理所當然的「鴨霸」。
「討厭!前面的車子開那麼慢。」他被壅塞的交通搞得心浮氣躁。
「大概是新手上路。」她猜。
「我就是沒耐心,如果前面的車開得慢,很容易發火,這種個性似乎該改一改。」他有些懊惱。在她面前他再次破壞形象。
他竟然承認自己的缺點,倒教她吃驚,像他這般自負的人,應該不輕易認錯,尤其在別人面前。唐寧有些意外。
車與車的間隔窄得可讓人看清左右車內的動靜。右車窗外的計程車司機一直盯著她看,還做出親吻的嘴型。唐寧惡狠狠地瞪回去。
可是並沒嚇退司機,反而做出不雅的挑釁動作。
唐寧羞憤地轉過頭。
皇甫仲明察覺到有異,他按下車窗,一手扶著駕駛盤,一手橫伸過唐寧的胸前,扶在車窗上,像兇猛鷹隼捕捉獵物的眼神盯著司機,「幹什麼!」他憤怒地吼著。
司機夾著尾巴鑽去別的車道。
皇甫仲明這才縮手,又經過唐寧的胸前。
「不要理男那種沒水準的人!」他安慰道。
唐寧點頭,滿臉羞怯,是為了皇甫仲明的手碰到她的胸部,而且來回兩次。
好討厭,羞死了。她臉上的紅暈—直退不去。
他的視線重回馬路上,心裡在回味:剛剛好像不小心碰到她……柔軟……不小……而且貨真價實的第一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