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應廣璐
子夜時分,寂靜的馬路、冗長的巷道、昏暗的街燈,在野犬聲中,益發顯得釐清淒涼,獨行於秋雨中的唐寧不自覺地流下兩行清淚。
回到住處,唐寧拭去臉上的淚水,輕輕地掩閉大門,這棟專門租給女學生或正職女生的公寓,是她唯一付得起房租的地方。她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深怕擾人清夢,但一聲尖銳的電話鈴聲破壞了她鄰居的美名。
在這種時間只有一個人會打來,她趕緊衝去接電話,免得它有響第二聲的機會。
「喂?」唐寧低聲說。
「唐寧,你跑哪兒去了?才剛回來?我先前打過好幾通電話,打得都不好意思,又等不到你的電話,我擔心死了,雖然你說超過十二點就明天再說,但我實在不放心,你被什麼事耽擱了,怎麼這麼晚回來,」美娟一連串的追問。
「小聲點,晚上聲音傳得特別清楚,這麼大聲會吵到伯父伯母睡覺,我只是出了點小車禍。」
「啊,有沒有受傷?」美娟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度。
「右手打了石膏。」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可是靠右手吃飯的,怎麼發生的?」唐寧騎車很小心的,八成是人家來撞她。
「還不都怪你約的七點半,天雨路滑又是下班時間,我只好橫衝直撞,結果就變成這樣。」
「怪到我頭上?真是莫須有的報名。你是去撞還是被撞,講清楚,可以嗎?」美娟嘀咕。
唐寧講故事不僅分章節,還有附主,存心急壞聽她講話的人。
「我去撞大車,可是對方很好心賠我醫藥費,又賠我車子的修理費和工作津貼,明天你幫我代收二十萬,不要懷疑,當作我撞到的是聖誕老公公吧。拿到二十萬時謝謝他,因為要不是他慷慨解囊,你又得白養我一陣。」唐寧省略和老王吵架的部分,反正不是重點,重點在他主子上場後。
「聖誕節還沒到,你撞的是『冤大頭』。有這麼好的事,在哪裡撞到的?我也要去擦撞他一下,好拿個二十萬。」美娟幻想著。
「少發神經!」唐寧沒好氣地說。
「言歸正傳,何時學會獅子大開口?二十萬不是小數目,上『金』膏都可以。」她很納悶。唐寧不是貪婪的人,每次借錢只夠餬口而已,怎可能漫天叫價?
「不是我開口要的,是他愛擺闊,我只是恭敬不如從命,勉為其難地收下。」
「請問一下,大善人是歐吉桑,還是青年才俊?」
美娟好奇地問。
「你明天就看到了。」她吊美娟的胃口。
「少賣關子!說啦,我好決定明天的穿著。」
「要是來的是跑腿的小弟,不是白費心思。」唐寧促狎地說。
「你越來越壞心喔,他是哪一種?坦白從寬,胡說從嚴。」對於唐寧的陶侃,她表示無所謂。
「你得盛妝一番,不是『歐吉桑』,是另一種。」
「帥嗎?人品看起來如何?」
「我又不是探照燈,能一眼看穿人,他人品怎樣莫宰羊,長相嘛……煙斗。」美如娟一定很高興聽到這樣的答案。
「外型屬花花公子,還是白馬王公子型?」只要講到「煙斗兄」,美娟的精神都來了。
「不知道,沒感覺,男人長得帥,只有一種品種,就是花心大蘿蔔。」雖然這樣說有點武斷,也有點對不起他。唐寧不由得想:不曉得他會不會是個例外?
「一個蘿蔔一個坑,白馬王子也只有一位白雪公主。他總不會有白內瘴,沒注意到你這外型勝過白雪公主的大美女吧?我很懷疑,那二十萬的目的是在約你哦!」很少有男人會對唐寧這種絕色美女視若無睹。她從來不懷疑這點,只不過唐寧的心是一灘死水。
「我只被他的錢釣到,人交給你釣。」她慫恿著。
論長相、氣質、心地、脾氣,美貌都是上上之選,只是桃花運不旺,沒遇到滿意的男子。那個人好像還不錯,但不知這倆人會不會擦撞出火花。她衷心期望美娟有個好歸宿。
「言下之意,你對他的印象不壞。」唐寧難得不挑剔男人。
「他是有些與眾不同,但一面之緣也看不出什麼,反正你明天就看到他,現在別胡思亂想。」
「他有自我介紹叫什麼名字嗎?」也許這是名人。
「你是要認識人還是認識名字?光知道名字就能看出一個人的人品嗎?」唐寧當然不知道「皇甫仲明」四個字是另當別論,代表著身份和地位。
「好啦,好啦又說教。對了,這件事就讓你搞到這麼晚?」這種事不可能這麼費時,頂多兩個鐘頭解決,唐寧應該會在她打第一通電話的時候到家呀!
「我在找手練,不過沒找到。」
真服了她!一艘核子潛水艇,沉得住氣。
曾聽她提起過那條手練的意義非凡,是她的命根子。「遺失」這麼重大的事,也放在後頭講,明明難過得半死,還故作輕鬆狀,她就是這點讓人不欣賞,淚往肚裡流,好像朋友是交假的。美娟有點責備地說:「怎麼不早點說呢?掉到哪裡有印象嗎?」
「應該是撞車的時候,練子也跟著斷掉,可是在那兒又找不著,很有可能是被老王撿去,他是闊少的司機,明天你問問闊少有沒有撿到?」希望是老王撿到。
但願不要是第一種,現在老王是她的希望。
「我會記得問。如果他們沒撿到,我再陪你徹底找一遍,把台北市翻過來也在所不惜。你很累了吧,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美娟安撫著。她很清楚,安撫無濟於事,待會兒唐寧一定會哭成淚人。
「你明天還要上班,趕快去睡吧,晚安。」她很慶幸有美娟這個朋友,一直無怨無悔地付出。
「晚安。」
掛斷電話後,唐寧回到房間,將自己像個破布娃娃似地摔在床上,淚撲簌簌地直敞。
祖母綠如淚。
皇甫仲明靠在枕褥上,點了根香煙,把玩起手上的極為普通的手練,毫無價值可言,唯一的特色是墜了一小顆祖綠寶石。
擁有它的主人卻不普通,可能是極為出色,能羞花閉月、沉魚落雁。
他閉上眼,凝神回想:她清澈得像泉水一樣,柔的前額、水靈的雙眸、秀挺的鼻、嫩紅的唇,無疑是動人的。如果能親吻到她的唇瓣該有多好,只是蜻蜒點水也好。
他有種撿到寶的興奮,另一方面卻苦於不夭如何挖寶!
原因不是出在他身上。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十分自豪,特別是在女人這檔子事上,壓根兒不用他花心思去追求,自動投懷送抱的美女有如過江之鯽,前仆後繼、源源不絕,其中不乏名門淑女、豪門千金、名模特兒、清純玉女、美艷紅星、舞國名伶、軍中情人最佳情婦,從大家閨秀到小家碧玉,應有盡有、貨色齊全,不是自誇,只消他點個頭,就像送比薩一樣,隨傳隨到,而且從不誤點。
他很清楚是他的姓氏讓這些女人趨之若鶩,她們為了皇甫家族長媳的頭銜,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討他歡心,在床上尤其賣力演出,期待爭得這一席位。可悲的是,在兩情相悅時,他得小心做好防護措施,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憾事。他不想太早被套住。
皇甫仲明抬眼,注視前方鏡面的人影。他很好看,光憑這張臉,飛來艷福和性騷擾是家常便飯。
普天之下能不受他影響的只有兩種女人,女尼和道姑。
送上門的女人,他並非照單全收和她們做一夜情人,已婚婦女和未成年小妹妹不列入考慮範圍,他只和守規則的女人在一起,「合則來,不合則去」是他的遊戲規則。
被女人寵愛的他,是最不會追女人的男人——沒這必要嘛!
現在問題來了。他想追一個女人——胡美娟。
這位胡美娟,一看就知道,不同於他以往的女人們。
俊男當前,她不僅冷言冷語,甚至不屑一顧,不諱言他是有些難過,但傷心之餘,他的鬥志被燃起,他要征服她。
而難題就在,他不曉得怎麼追?
經驗法則裡沒有前例,他面臨「瞎子摸象」的窘境。
雖然暫時沒有好方法,雖然擔心吃半門羹,但拐她上床的信念卻是不變。
他一定要追到胡美娟,以討回在她面前失去的男性尊嚴。
「達令。」一個令男人酥軟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幾乎忘了她的存在。皇甫仲明轉頭,一個凹凸有致的女人正跨出浴室,他腰下竄起一陣悸動,旋即除去自已的衣物,然後壓在她身上,享受征服女人的快感。
在床頭微弱的燈光下,她的眉目不那麼清楚,皇甫仲明一驚,他把她看成胡美娟了。
他突發奇想,不如將錯就錯,假設自己正上了胡美娟的。這個念頭髮揮自娛的效果,他開始幻想,沉緬其中……他自覺有趣,輕笑起來。
耳鬢廝磨的情色。一股不該有的羞愧感湧現,好像他冒瀆了聖女美娟。皇甫仲明頹然地收場,用一塊毛巾蓋住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