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尹柔
兩位護士對看了一眼,又瞧瞧季節雨、終於識相的離開。
「坐會兒吧!」莊永鳴的腳步由床邊移開,走向一旁的小沙發。
又看了在永穎一眼,季節雨才走了過來。
「雖然閉著眼睛,不過,我仍然可以感覺到你姊姊『強』的一面。」季節雨第一次接觸到所謂的精神病患,似乎沒有想像中的恐怖和手忙腳亂。
「你不曉得啊!她變成這個樣子仍然不忘記愛漂亮。
每天總是把自己打扮得體體面面,然後才開始她的喜怒哀樂。唉,沒想到女人愛美的天性如此強烈,什麼都不記得了,居然就是忘不了『漂亮一下』。」
「這麼好玩?那可跟一膠印象中的蓬頭垢面不一樣哦?原來生就不凡的人連生病都跟普通人不一樣。」她又看看對面而坐的莊永鳴,不就是蓬頭垢面的最佳話例嗎?「我看呀,你可能比較像病人。」
摸摸滿臉的胡碴,莊永鳴竟被消退得滿心歡喜。
「沒辦法,我被折騰得一有空檔便倒頭就睡,連仔細照照鏡子的心思也沒,差點就要忘了自己長什麼樣子呢!」
「既然這樣,我就做做好心,讓你去把自己瞧個夠。」
「你——?」莊永鳴指指床上的莊永穎,然後作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我不相信你敢一個人在這裡。」
「笑話!壞事除外,有什麼我不敢做的事?更何況她還在睡覺。怎麼?莫非你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打扮?而且你別忘了,外頭還有兩個隨時待命的。」
「哇!我不知道原來你是敢死隊!佩服!佩服!雖然我很怕你可能會被嚇得不敢再來,不過——」
「你真囉唆也!要不要先把護士叫過來保護我?你在這邊咦叨的時間早夠把自己弄乾淨羅!」
「好吧!悉聽尊巨。只是,千萬別尖叫哦!」
「放心吧!如果有尖叫聲,也一定是你姊姊!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她可沒有。」
結果,差點吃驚尖叫的是在水雞。
當他以十二萬分火包的速度趕回姊姊的房裡,不僅姊姊睡得正甜,連自苦奮勇的臨時看護,也升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呢!
莊永鳴不敢移動她,他只是默默地望著這個廠從第一眼便對她有無可救藥的好感的女孩。
當季節雨打電話要他幫忙進「莊嚴」時,他首次感受到當莊嚴兒子的喜悅,更高興當初所下的策略是正確的。
-當時心想,這麼出色的女孩子,邀約的電話一定多得沒話說,與其和眾人擠破頭,閃不如什麼都不問,只留自己的電話還比較容易弓I她注目。
一度他已心灰意冷,更在心中罵自己給自己出的烏主意,害得這會兒什麼都無望。當季節雨真的打電話來時,他卻又免不了為自己所下的優筆「進莊嚴機構」而歡呼不已!
雖然,季節雨的電話沒有預料中來得快,不過,一切卻都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內。
一個輕輕的移動,打斷了莊永鳴沉浸在愉悅的遐想,看見強節雨眉頭闖若有似無的糾結,他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到底她和經常之間發生什麼糾紛?以至於她連熟睡中依然有些許的不穩。更糟的是,她興起了離開的念頭。
這可不得了!讓她這一走,也許真的就什麼都沒希望了!應該找經常談談!
沒錯!就這麼辦!
他打定正意,然後再度深深地看著她一眼,她依舊睡得沉,對於莊永鳴的思路交戰渾然不知。悠揚的音樂,幽暗的角落,兩個男人的談話正開始進行著。「這麼難得找我出來喝咖啡聊天?」經常劈頭就問。
「對呀!好久沒有這般閒情逸致,今天就找你陪我忙裡偷閒一次。」莊永鳴笑答。
今天他是來當探馬,可得小心言辭,否則惹惱了怪僻的經常,就別想知道任何事情。
「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你姓什麼。」
「咦?久沒見面,敘舊一下也和我的姓扯得上關係?」
「有話直說吧!依你的個性,把心事擱在心裡太久赴會憋死的,更何況男人和男人之間不需要惺惺作態。」
「你這個人啊,外表冷淡寡言,實則銳利得很!告訴我,你怎能把內在掩飾得這麼好,上人都被作的外表給騙了!」
「別再恭維我!其實內外不一的人是很痛苦的,他總是忙著做內心掙扎。」經常忽然黯淡下來。「第一次聽到你講這件話,感覺很怪,不像一向自負的你,別告訴我這和季節而有關。」
「哈,你終於講到重點。」
「你和她到底有什麼不愉快?她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不過,算了,先說說她怎麼告訴你的?」「就是什麼都沒說才教人不好猜嘛!」
「哦?」經常頗疑慮。「那你怎三、知道我和她有什麼?」
「她突然說不想待在台灣,傻瓜都能猜得出來誰是罪魁禍首。」
「這麼肯定一定是我不對?!」經常竟不生氣,反而以感興趣的口吻說。「這……」
「你和她好到什麼程度?」經常忽然問了一個非常遙遠離題的問題。「什麼意思?」莊永鳴被這一問意害羞不自在。「我是說,既然不想她離開,就開口把她留下來,千萬別造成遺憾。」
「說真話,我也不怕你笑,我和她還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一直喜歡她,不過,她知不知道,我也不曉得。」
「天啁!都多大年紀了,還有興趣玩這種『純純的愛』?未免太遜了吧!看不出來你是這種小生害羞型的人哦!」
經常煞是覺得不可思議。這和他的想像又是一段相當的距離。「好吧!事實既然是我引起的,我會解決。至於將來如此,就看你自己了。」
「真的?!太好了!」莊永鳴大喜出望外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有什麼重要?反正都是過去式,何必太在乎?」「說的也是。」莊永鳴贊同的猛點頭。「還有,能不能別告訴季節雨說我找過你?」
「好?」經常答應得很爽陝。「謝謝!」莊永鳴由衷地說,「她不說表示不希望我插手,是不是?」他又稍作解釋。「當然。」經常給予一個理解的笑容,但苦仔細一看,這笑竟有些許的不自然。「我該走了,有一些忙事待辦。」莊永鳴並未察覺經常的微小變化。「沒關係,你先走,我想再待一會兒,好好想一些事情也好。」
「那我走了,有一再聯絡。」
「OK!拜拜!」經常揮揮手。
就這樣,短促的男人對話結束了。一個與興高采烈的走了;另一個則把自己埋入自己製造的煙霧中,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也讓自己看不清楚迷霧外的一切。
第七章
「你已經好幾天忘了上班。」
季節雨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按著車庫的遙控開關。
在等待門開好倒車入庫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
「這個問題我們應該詳細談過了。」她假借專心倒車,沒有閒暇瞧他一眼。
沒想到他卻跟著車子走進來。
「至少也該辦交接吧?你沒有交代你的進度。」
「反正你實驗室裡全是老手,任何實驗他們都可以隨時接手,隨時進入狀況,又何必我這個菜鳥交接?」停好車,她走了出來,穿過門,走進屋內。
「好吧!我道歉。」經常出其不意這麼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也懷疑你的誠意,更不敢接受。」
季節雨狠狠瞪他一眼。
「陳如琳都對我說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本來是『正常』的,是我誤會你。」他仍然低聲下氣謙卑地說。
「是嗎?如果我平白無故把你罵得一文不值,然後再來道歉是無心之過,你會接受多少?」
經常不語,經過短暫的沉思,他以下了好大的決定的語氣說:「我突然聽你告訴我要離開,一下子沒辦法反應過來,也不知該不該留你,留你——沒有理由;不留——心裡又覺得難受。然後又發現,你的腳怎麼不跛了?於是,所有的想法都一齊出現,偏偏又都是一些不好的想法。我知道那些話實在不好聽,我也知道道歉於事無補,但是,我只想告訴你,我害怕離別,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而且,我想不出你為什麼突然要離開,只能失去理智。我在想,也許是我人格齷齪吧!否則,怎麼會者是以為別人的思想不若自己的光明磊落?」
現在,輪到季節雨沉默不語了。她在咀嚼經常的話意。
「我已經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不敢奢望你原諒,只求你明白我當時驚訝的心情,還有,更希望你不要走。」
他暗自揣測,此刻的自己一定狼狽不堪。說了一大堆這輩子也不認為會說得出口的話,為的只是一個季節雨,他不知道值不值得,更不知道她領不領情。
她依然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因為她需要更多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