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喬樵
這男人和斌兒是多麼相配啊!晴姨暗暗驚歎。
但她只能滿臉堆笑的道歉:「真是不巧,公子。惜雲待會兒要接待郡王府的何二公子,所以今天無法再接見其他客人。不過擁月樓還有許多姿色與雲丫頭不相上下的姑娘,公子可以慢慢挑選,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男子微微蹙眉,似乎不習慣被人拒絕。他丟下一張銀票,上頭的數字令晴姨看了不禁張大了嘴。
「我相信你能安排。」他冷冷的道。
晴姨盤算了一下,心中打定主意。
她必須趕快派人到郡王府,就說惜雲姑娘告病,無法接待訪客。反正二公子的脾氣甚好,就算日後讓他知道原因,那也不打緊。
人善被人欺,她是吃定他的好脾氣了。
晴姨召來總管交代完畢,態度恭謹的對貴客說:「小女生性冷漠孤傲,若有得罪之處,公子請勿見怪。」
她知道司徒斌兒對仗勢欺人的不速之客總是沒有好臉色,所以先說先贏,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免得他遇上斌兒的倨傲碰了一鼻子灰後,受了氣回頭怪罪於她。
那男子淡漠的一頷首,表示知道了,就在侍女的帶領下,走在通往映香水榭的曲廊上。
江南的園林建築本來就精緻小巧,這裡的格局構思又刻意借來太湖的佳景,巧妙的融入綠波水色中,觀之令人心曠神怡。雖然他一向身處富貴,見慣了崇閣麗亭,但這一路行來,也不得不佩服構築者的巧思。
不久,侍女帶他進人水榭外候客的小室。
「雲姑娘,公子來了。」她朝內輕呼後,請他靜候即先行告退。
秦少揚靜坐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有人出來,俊逸的臉上浮現微微的不耐,但他明明隱約聽聞女子說話的聲音。
不願再枯等了。他起身推開另一扇門,只見一條穿廊通向幾間屋子,他依著語音尋去,話聲越來越清晰,透過雕花的木門向裡望去,看來是間書房。
他的腳步輕捷,無聲無息,並未驚擾到房中的人。
裡頭的擺設不多,有一面牆隔成書架放滿了書,一面掛著琴、簫,另一面則掛著一幅煙雨圖,左右是一副對聯。名滿江南的花魁居處,雖然清雅別緻,卻是令人驚訝的簡樸。
房內有兩名女子,一名著淡綠綢衫,一名著紫衫,皆背對著他。
淡綠衫子的少女正對著開啟的窗戶,身前靠牆的案上攤著宣紙,她右手執筆,另一隻手則撩起右手的水袖,正在畫撥墨的荷花。江南的天氣和暖,已有早開的荷花供美人入畫。
紫衫少女端著香爐,白煙裊裊的盤旋而上,香味淡雅。
「姑娘,公子也許來了,該收筆了。」平兒輕聲的提醒她。
司徒斌兒近來心情黯淡,整個人沉默得緊,安靜得教人害怕,好不容易今日的陽光照著漂亮的湖色,讓她一時興起想畫荷花,看起來心情已好轉許多,平兒真是鬆了一口氣。
司徒斌兒聽話的放下畫筆,微笑道:「平兒,你收拾畫具吧,我去看看。」
她整整衣衫,低著頭步向房門,才一開門,卻一頭撞進男人的懷中。她驚呼一聲,秦少揚伸出手臂環住她,穩住她的身軀。
司徒斌兒訝異的仰起臉望著他,迎接她的卻是一對冷冽的眸子。
秦少揚望著懷中的美人兒,抿緊的嘴角微微上揚,那個微笑中沒有一絲一亳的溫情,只有冰冷的興味。
「你是誰?」司徒斌兒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悅的問。「這兒未經我允許的客人是不能進來的。」她不喜歡有人不經允許就侵犯她的隱私。
「我是你『正要』接待的客人,」他嘲諷的揚揚眉,「而且我付錢確定這件事。」
「你做了什麼?」司徒斌兒皺眉。
「我只是付了一筆很難讓人拒絕的錢而已。」
司徒斌兒深知晴姨的見錢眼開,只要對方砸的銀兩夠多,晴姨就會牴觸她接客的原則,她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就是很想避開這個冷傲的男人。他渾身散發出一股權勢和絕對的王者氣息,在在告訴她他並不好惹,但是她心情也欠佳,實在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冒犯到他。
察覺他還沒有鬆手放開她的意思,司徒斌兒惱怒的掙扎著。她從未被男子抱在懷中過,純粹的陽剛氣息令她不安。
「我並沒有逃跑的念頭,我想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她出聲諷刺。
他似乎看透她慌亂的情緒,微微一笑,放開了她,逕自踏進書房。
司徒斌兒懊惱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俏臉一寒,又是那個冷若冰霜的花魁。
「公子今日雅興前來,是要和惜雲對弈、吟詩,或是由妾身彈琴獻藝?」
這男子看似閒散,但司徒斌兒能感覺到他銳利的眼專注的觀察著她,好像可以看穿她似的。
「悉聽尊便。」他毫不在意的道。
司徒斌兒聽了有些惱火,「那惜雲吹簫可好?」
他不置可否。
司徒斌兒用眼神示意平兒去沏茶,然後轉身取簫,自顧自的吹奏起來。
她選簫是別有用意的,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多費唇舌的和這冷漠的男人說話。她一曲吹過一曲,刻意選音韻平緩、旋律單調的曲子吹奏,存心想催眠他。
秦少揚高深莫測的打量著她,他早已聽聞擁月樓的惜雲姑娘艷冠江南,有花魁之譽,卻沒想到她是美得令人屏息。她的雲發如瀑,鬆鬆挽著一髻,其上簪著一隻金釵,一對眸子炯然有光,神采飛揚,雖是脂粉未施,更顯得姿儀絕俗。難怪眾多王公貴族、富賈名紳傾心於她……當然,其中也包括康廣陵。
想起康震衡轉述他們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秦少揚不禁皺眉,不甚愉快的記起眼前這個看似清純而不惹煙塵的女子,不過是個過著生張熟魏生涯的妓女罷了,他竟然為了她的墮落而想要處罰她。
平兒端了茶水進來,有意無意的睨主子一眼。司徒斌兒專門用這招來對付她不喜歡卻不得不接待的客人,平兒深知她的伎倆,卻是受害最深。
司徒斌兒偷偷對她眨眼,要她忍耐,平兒滿臉壓抑的又退下了。
「夠了。」
秦少揚威嚴低沉的聲音響起,嚇了司徒斌兒一跳。她紅唇微張,不滿的瞥他一眼,在曲子未吹完之前便打斷是最失禮的。她微挑著眉,要聽他的評語。
「惜雲姑娘的簫藝果真精采,讓我不虛此行。」表面是讚美她,其實言語嘲諷,端的是明褒暗貶。
「當然,這是經過多年的練習。」她挑釁的揚眉,警戒的看著他站起身。
出乎她意料的,秦少揚的長手伸過來扣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強握住她直覺地推拒的柔荑,彎下身子親吻她。
他的吻很輕很淺,像在試探什麼,但已足以使司徒斌兒呆愣得說不出話來。秦少揚退開些,看著她驀然飛紅的臉蛋和因驚訝而微張的紅唇。
濃密的睫毛垂下掩住他翻轉的心緒,薄唇卻彎成一抹諷刺輕蔑的微笑。「看來康廣陵調教得還不夠好。」
司徒斌兒氣極,想也不想的揚手揮去。
啪的一聲,秦少揚並沒有閃躲這個巴掌,反而伸手拉住轉身欲離去的司徒斌兒。「慢著!」
司徒斌兒掙不開他的箝制,火冒三丈的怒瞪著他。
「我向你道歉,我沒有權力污辱你,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他平靜的說。「但下一次你敢如此對我,我會要你付出好幾倍的代價來償還。」這不是威脅,而是保證。
司徒斌兒忽略他語意不善的話,刻意矯情的說:「公子今日前來,惜雲何其有幸。」她揚揚眉,一臉鄙棄的神色,「只可惜惜雲人不舒服,想入內休息,還請公子見諒。」
秦少揚放開她,並未多加刁難。「記得我的話,我們還會相見的,告辭了。」
他微微一揖,瀟灑的離去。
平兒見客人離去,這才回身入內,卻看到主子俏臉暈紅,手輕撫著急促喘息的胸口。
這倒是少見,平兒心想。主子的脾性向來冷淡,對那些看不上眼的客人,總是冷冷的不愛搭理,或虛與委蛇,卻是難得看到她動氣。這來歷不明的男子竟然有如此的能耐!
「姑娘?」平兒試探的喚著。
「平兒,去準備一下,我們進城裡逛逛。」
「男裝?」主僕倆扮男裝出去游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對。動作快點,姨娘可能快來了。」司徒斌兒說著,輕移蓮步至閨房換裝。
她輕易的放掉一條大魚,晴姨一定會來興師問罪,順便數落她的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眼前的機會,所以上上之策就是——溜之大吉。
☆☆☆
蘇州歷來阜盛,人煙稠密,街市繁華,只見熱鬧的商舖陳列著奇貨異物,茶坊酒肆儘是華服珠履的風流人物來去。
司徒斌兒女扮男裝,看來就像個富家小公子。她和侍女平兒信步在熱鬧的長街閒逛,兩側的攤位緊密相連,各式各樣的商品教人眼花撩亂;偶有賣藝者的吆喝聲響遍大街,暄嘩聲亦隨之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