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蘇荻
「百萬」兩字讓童葭嶼一時錯愕地停住怒火。「什麼?」
「我說我沒辦法忍受自己男朋友送別的女人東西……」她白癡的重複這句。
「你說那輛摩托車價值百萬?」她激動地嚷。
「難不成你以為那車四五萬塊就買得到?」倪品螢沒好氣地向上翻白眼。「!你別笨了好不好?林擎元可是個凱子耶,『凱子』這兩字會寫吧?」
還無法從青天霹靂中回神的童葭嶼,足足傻了好久才驀地清醒。
「媽的!我怎麼那麼倒霉,遇上你們這兩個神經病——」接下來又是髒到不行的粗話。
「呵,繼續罵吧!聽人罵髒話可也是種享受呢!」卻見倪品螢快樂得笑瞇了眼,噙在嘴邊的笑痕不斷擴大中。
第七章
到底該不該為這樣的遭遇而痛哭流涕?
一直到林擎元趕來,童葭嶼還是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只好木然著一張僵青臉孔,瞪視著眼前兩個神經病的精彩對手戲。
「喲,總算來了呀。」見到來人,倪品螢眉開眼笑、樂不可支地湊上前。
「你可以放開她了吧!」寒著張撲克臉,林擎元無情地下著命令句,卻看也不看倪品螢一眼。
飆著車風塵僕僕地趕來,未撥齊的頭髮亂得很是性格,微敞的白襯衫下的胸膛隱隱起伏,他不著痕跡地喘息,面色卻略略蒼白。
豈料倪品螢扮演花癡的角色,視若無睹他的陰鷙,將嬌軟的身軀賴到他懷裡,右手食指在胸口處畫著圈圈,嗲聲嗲氣地開口:
「何必這麼凶呢?我又沒什麼惡意。而且你對人家老是忽冷忽熱的,這樣真的很不好。」
「你到底要不要放開她?」沒有推開也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只是遏抑著脾氣暫緩發作。
「對了,你的背沒事吧?上回那個笨蛋劃了你一刀,我擔心得都快死掉呢!不過你放心,那個混混已經被丟進海裡餵魚,算是我替你報了仇。」她笑燦如花地繼續自說自話。
「我沒有耐性再聽你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你快把人放開!」他加重語氣強調著不悅。
壓迫的吼聲已在耳邊威嚇,倪品螢再怎麼裝傻也沒用,乾脆離了他胸前,漾出一抹詭譎的笑臉。
「把她放開?可以呀!但我要你答應當我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她不改其刁鑽本性說道。
「做不到!」他毫不考慮地冷冷回絕。
「做不到的話,你就休想要我把她放走。」傲然地一揚下顎,她同樣不留情地瞥了童葭嶼一眼,還有旁邊那幾個嘍。「倘若你想來個硬碰硬,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還有一堆人守在後頭等著我吩咐一聲,你最好別亂來。」
他沉下俊容。「你究竟想纏我到什麼時候?這些日子以來,你撒野撒得還不夠嗎?」
「我纏著你是給你面子,我倪品螢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迫我的人可是一大票。」她嗤哼,兩手叉腰甚為驕傲。
「既然如此,那麻煩你就從那些人之中挑釁個冤大頭出來,我林擎元沒有那個福分。」
「唉,誰教我就是喜歡你呢?」頹喪地垮下肩膀,她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般,擺出楚楚可憐狀。
「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他嗎?」搭著平板無起伏的聲調,他在這秒間變得毫無表情。「那是不是我若喜歡上一個人,也可以學你不擇手段?」
她一臉莫名其妙地撇嘴。「你在說什麼啊……」
停格了半晌,神經遲鈍的童葭嶼納悶他何以沒答腔,一抬臉,赫然發覺林擎元似乎正以一種「十足冰冷卻異常深邃」的眼光注視著自己,她愣了下,懷疑得到證實,眸光深處的用情昭然若揭。
這瞬間,她不知何以忽感到頭皮發麻、腳底竄上一股難言的酥麻熱潮,強烈壓制住她百分之七十的呼息,讓她險些透不過氣。
「你、你做什麼這樣瞪著我?!」揚起眉梢,童葭嶼沒好氣地以白眼相對,用不爽的言詞掩飾心底那一股倉皇。
林擎元收回視線轉向倪品螢,緊抿的唇線總算稍稍鬆動,卻變得更加凝肅。
「好,我可以當你倪大小姐的男朋友,條件是——你必須先說服她當我的女朋友。」
一陣傻眼過後,倪品螢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你說什麼?要我說服這個臭婆娘當你的女朋友?這未免太可笑了!何況我又不是傻瓜。」
除了震驚,此刻的童葭嶼已是呆若木雞。
「有何不可?」他冷冽木然以對。「反正喜歡一個人可以不擇手段,就像你一樣,攪盡腦汁只為當我的女朋友,你若覺得這太可笑,就該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甚至遠勝於一名傻瓜。」
「你……」瞠大怒目,倪品螢咬著牙氣得不住發抖。
「還有,再過半個小時我若還未帶著人安全回到家裡,相信我,這事情不會就此結束,即使你有個混黑道又身為立法委員的父親,我照樣有辦法讓你進警局一趟。」
「你敢!」她的眼底已激射出火光。
「我為什麼不敢?你以為只有你才敢唆使人圍毆和綁架,而我就沒那個能耐反制你?」他幽深的眼瞳裡淡漠冷清,依舊未有情緒起伏。
「林擎元!你最好別小看我爸,他和警政署長還有其它相關單位都熟絡得很,想壓制我,門兒都沒有!」
他輕輕扯動嘴角,似笑非笑,帶著獨有的冷酷。「我並沒有小看你父親的惡勢力,但倘若這事上了報紙頭條,你覺得如何呢?或者你又要告訴我,你父親和每家報社的人也都很熟?」
童葭嶼怔忡聽著這兩人針鋒相對的犀利言詞,也感受著這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然而,內心思緒裡卻矛盾地殘留三分鐘前由他口中說出的話語所撥亂的漣漪。
果然,這招徹底攻擊到倪品螢的弱點,她只能忿懣不平地瞪大眼,久久吐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在她氣勢轉弱之際,林擎元順勢走至童葭嶼身後,開始為她鬆綁,那纏得緊迫的繩索,令他眉宇深蹙。
其他人只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前去阻止。倪大小姐沒吭聲,他們壓根兒不敢擅自動作。
解開了捆綁多時的繩索,童葭嶼的手臂肘部早已淤痕遍佈,痛楚也在此時清楚傳來,微微皺擰了她的臉。
「還好吧?」他面色難看地問。
「不礙事,」她悶悶地扶著椅背起身,只覺全身酸疼。「我們走吧。」
「嗯。」
剛要走出玄關,倪品螢的身影飛快一攔,眼神陰狠地擋住兩人去路。
「你還想怎樣?」林擎元一動不動,側睨的冷峻神情中,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增厭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我?!」握緊憤慨的粉拳,倪品螢不甘心地扯開喉嚨尖聲嚷問。
林擎元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同情的憂鬱。「因為你就是你,囂張、跋扈、霸道、任性、自私、自利,所有我痛恨的特質,你統統具備。」
「你、你……」她盛氣凌人的昂高下巴,恨恨地用手指向童葭嶼。「那她呢?她又有多完美?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看不出來她哪一點贏得過我?」
「你身上根本不具有欣賞他人優點的特質,當然看不出來。」他毫不留情地回駁。
倪品螢再度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反覆呼息喘氣,整張臉漲紅如蕃茄。
「走吧。」不再理會,林擎元未及思考便牽住身側一人的手往門外走,迎面而來的涼風,短暫趨散心頭的煩躁。
童葭嶼愣愣地跟在後頭,隨那被握住的力量,被動地亦步亦趨,對方掌心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與堅定,令她沒由來地心神悸動。
果然是富家公子才會有的一雙手——細緻平滑沒有半點粗糙長繭的感覺,青蔥般的手指修長如玉,他的手掌也不厚實,若不看人,她會誤判這是女孩子才會有的手——哪像自己,又黑又短猶如甜不辣的一雙手,加上一些大小傷疤,醜得沒有半點女人家「纖纖玉手」的樣子。
因太過專注研究「手」的情況下,她像個安靜小女生被他一路牽著走。
「抱歉,連累了你。」直至遠離這處靠淡水河的獨棟洋房十公尺外,他才語帶內疚地朝她說道。她故作若無其事地聳肩,望向嵌在夜幕裡的萬千星辰。「算了!反正我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霉事找上門。」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還是輕輕握著。「你不會永遠都是倒霉的。」望著同樣的星空,他的聲音聽來低沉平穩。
「……說不定我以後會更倒霉。」她以自嘲的方式低語,但仍教他聽見。
沒有很大的動作,他在下一秒跨步來到她身前,澄澈的清眸對上她愕視的茫眼,勾起剛毅的薄唇。
「是不是覺得遇上我之後,自己似乎災難連連?」
她被他奇異炙熱的眼光定住無法動彈,任心跳奔馳脫離原軌,也忽然間不知該回答些什麼,只能被動地與他四目相望。而他亦不再開口,像在耗時間般定格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