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荻
司徒靳忖度著沒答腔,凜冽的幽瞳卻是深奧難解。他的心狠手辣,到了兒子身上卻成了貓追老鼠的捕殺樂趣。
若再不把藺明爭這遺書徹底從人世間消除,任由他接手曹家事業重振聲威,恐怕屆時要對付他可就難了。
「總而言之,這事不許再拖下去,盡速快刀斬亂麻,這心頭刺不拔除,我一夜都不得好睡。」
「爹,你放心啦!不出三天,這藺明爭一定會上門的。」他還是一臉悠哉,覺得抓了木蕁織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往後每件事必定會照著自己的計劃走,心裡可開心了。
但司徒靳卻又暗自在盤算什麼,父子倆由原先的同心一氣,漸漸分裂成兩條不同的路子。
憤而揉掉了手中的信,胸口的焰火在此刻熊熊燒起,藺明爭恨極的握拳狠狠擊向樑柱,一次又一次,即使皮綻血流,仍沒有停止之意,被熾烈怒火給包圍的他,已喪失了知覺,感受不到痛楚。
趕來大廳的曹影倩,見狀低呼一聲,蒼白著臉急忙衝上前阻止他的瘋狂行徑,不讓他再繼續傷害自己。
「明爭哥!夠了,你的手已經在流血,別再捶打柱子了。」
「你別管我!」他低吼一聲,粗魯地將她推開。
曹影倩失去平衡的跌在地上,剛梳好的髮髻頃刻崩坍,一封被揉皺的信正好被扔在膝蓋旁邊。
她錯愕地抬眼望住藺明爭,難以置信他會如此對待自己。他一向自製而內斂,無論碰上多糟多壞的事也不曾這般暴躁,甚至遷怒到他人身上。那封被揉掉的信上究竟寫了什麼?讓他情緒失控到六親不認?
這會兒,夢夢慌張失措的跑過來,心疼地將無故遭殃的曹影倩攙扶起來。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難掩心痛的搖搖頭,撿起了信,藉著夢夢的力量慢慢站起,視線仍留在藺明爭身上。
此刻他已耗盡精力,頹喪的背倚柱身滑落在地面,血流如注的雙手支肘抱頭不住喘息著,緊閉著眼,卻仍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曹影倩將揉爛的信紙攤開來看個仔細,總算理解了他發狂的原因。
「明爭哥……」她愁腸百折的試圖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你別這樣,木姑娘不會有事的,讓我們一起想個辦法救她出來……」
「救?」他發出陰寒嗓音,驟睜的瞳眸迸射出一道冷光。「我會去救她,即使司徒府是龍潭虎穴,我也非救她不可!」「不對、不對,」她神情焦灼的拚命搖頭。「他們的目標是你,你這一去肯定是送死,我不能讓你去冒險!何況咱們府裡的能人高手何其多,還是請他們去救……」
「我不能把木蕁織的命交託到別人手中!」他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是我帶她出谷,害得她身陷險境,如果無法讓她平安的逃脫司徒家的魔掌,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可是,司徒一家子都視你為眼中釘,你要是去了,又有幾分勝算可以救出本姑娘,自己再全身而退?」一想到司徒家的心狠手辣,那可是連做夢都會被嚇醒啊。她絕不能讓他羊入虎口!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她一定要想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才行。
「我今晚就動身!」聽不進她的勸阻,藺明爭霍地起身掉頭走人。
「明爭哥!」她驚慌的連忙跑上前擋在他面前,急切得眼淚已懸在眶邊盈盈欲墜。「明爭哥你聽我說,我爹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你去了若不小心中了毒或受了傷,不僅我們一家大小都會失去依靠,連本姑娘也會因我們無辜喪命。所以,你絕對不能莽莽撞撞的直接跑去討人,務必要想個周全的計劃才行。」
這一瞬間,他終於正眼的望住了她,混亂的思緒中稍稍劃開了迷霧。
「有什麼計劃可以想?」
知道他願意聽聽自己的意見,曹影倩高興得流下不爭氣的眼淚,她一邊抹去一邊將心裡所想的全部說出來。
但藺明爭在聽完後卻大皺其眉,不認為這是個好方法。
「不行!這樣子反而更加危險。」
「這是唯一可行之計,只要過程不出錯,我相信咱們一定可以順利救出木姑娘。」
「但我們連她關在哪兒都不知道。」
「那就碰碰運氣吧,反正我們不會有更好的法子了,不是嗎?」
噎凝無語,藺明爭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明白他認同自己的做法,曹影倩讓開了去路,見他無力地跨出大廳。
在一旁的夢夢卻心驚膽跳,直覺有更大的事要發生了。
會是什麼呢?
意識漸漸清晰的那一刻,忽覺有隻手在碰她,她猛地瞠大眼重重拍開對方的手臂,霍然坐正身子,警戒地望向床沿的人。
「不要碰我!」
然而下一刻木蕁織卻呆了呆,瞬間松卸心防。
在她面前的是個楚楚可憐的女子!
彎彎的眉永汪汪的眼、薄薄的唇,憔悴嬴弱的臉上儘是驚惶之色,顯然她剛剛那一拍嚇著了她,現下還回不了神。
「你是誰?」
「我……」女子慌張的眨眨澄瞳—聲音煞是悅耳好聽。「我叫燕雪娘。」
「這裡是哪裡——啊!」話剛出口,她已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切,司徒昭葛點了她的睡穴,那麼這兒八九不離十就是他的住處了。
思及此,她掀開床被速速下床,兩腿卻使不上力,使她踉蹌地滾到地上,跌得兩眼昏花。
「我……我的腿……」怎麼回事?她呆若木雞的用力捶了下沒有知覺的下身,無論她怎麼敲打都不覺得痛,致使她根本無從支身爬起。
「化血軟骨散。」記憶在剎那間問過這個名字,她拚命的挪動兩手將褲管拉起,卻見小腿的筋脈血管完全浮起,表面漸漸潰爛腐敗,見不著原有的完整皮膚,她只覺腦門一陣暈眩。
燕雪娘同樣被這等慘狀嚇得臉白如雪,用繡帕搗住日才不至於尖叫出聲,四肢卻不住顫抖。
「我、我……我去請大夫。」
「不!請你等一等!」木蕁織急切的喊住她,這女子是她唯一的希望。「請你扶我回床上,我有話問你。」
燕雪娘害怕的一徑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那麼你先扶我回床上,可以嗎?」木蕁織哀求的伸出手。「我的腳變成這樣,已經沒法兒走路了,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燕雪娘強按下心中恐懼,知道這女子肯定和自己一樣受到司徒昭葛的脅迫。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腳會變這樣?是不是不聽話的人就和她一樣下場?
她點點頭,鼓起勇氣將木尊織扶回了床上。
「你是司徒昭葛的什麼人?」她必須先弄清楚狀況。深吸一口氣,冷靜而友善地詢問她。「是他的妹妹、妻子、還是……」
光是這一句,就問得燕雪娘滿心哀怨,晶瑩水眸裡盛滿委屈的霧氣。
「我只是他……花錢買來的娼妓。」
「什麼?」她一愕。
「我原本是在風月樓表演的舞伶,他看中了我,硬是把我抓回來,用五百兩花錢了事,從此我就成了他的人,待在這兒服侍他。」垂下眼睫,她近乎麻木的述說著自己的遭遇。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她下意識的倏然住口。
這麼問不是很蠢嗎?像司徒昭葛這種惡人,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
「你一定也是教他給綁來的吧?」早已看破塵世善惡的她,對於自己的悲哀處境再無埋怨,反而同情起眼前這位姑娘。「可是,你的腳為什麼會變這樣?是他下的手嗎?我找大夫來替你診療好不好?」
「用不著多此一舉,」她凝重的望向癱瘓似的兩條腿。「我的腳會變這樣是因為中了毒。」
「中毒?」燕雪娘的眼睛瞪得更大。
「解這毒對我而言並不困難,只不過我手邊根本沒藥村,且這毒一旦蔓延,恐怕我這條命捱不過三天。」
「是他下的毒?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只因為你不妥協嗎?」燕雪娘惶恐極了,牙關不住發抖,面色越發慘白。
「他要你來照顧我?」木蕁織技巧的轉移話題。
「府裡……府裡半個女的都沒有,所以,他要我看住你,不過,外頭也有許多人守著。」她囁嚅說道。
看來,從她身上是休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木蕁織懊惱困躓地靠著身後的枕頭,覺得萬般無助。然而她若是不設法逃出這裡,藺明爭義父身上的毒一旦未能加以調理,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你說你叫燕雪娘,是不是?」二度將念頭動到她身上來。
「嗯。」
「我叫木蕁織……」她頓了頓。「你被囚在這兒多久了?」
多個人舒解心中苦悶,燕雪娘的神色看來好了許多。「快一個月了。」她輕輕地回答。
「那麼你在這裡還見過些什麼人?」
她仔細的想了想,流露出困惑的表情。「好像除了司徒老爺和昭葛少爺,其餘的都是些護衛家僕,沒什麼特別的人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