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辛悌
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平復的心事,何苦選在此時殺風景。當初拒絕愛情,就已經讓自己作了最後的選擇。她不往自己臉上貼金,再怎麼好也是男人嘛,總是健忘得多,念舊得少。
「你真是的。」暗自叫苦,沒想到她閃躲的功夫更上層樓。臨行前蝶舞已經嘲笑過,說她定會鎩羽而歸,當時頗不服氣,居然被料中。
唉,還覺得自己探尋真相的本領增加,沒想到水若的功夫非但沒有退步,反而百尺竿頭。
「談話到此結束,讓我盡點地主之誼,介紹這個美麗的城市。」她挽住寧霏霏的手,舉步往外邁去,「走吧,別把時間浪費在討論我乏善可陳的人生,難得有朋自遠方來,我請你吃頓飯。」
無言以對,被拉著走的寧霏霏只能暗自埋怨自己的辦事不力。好吧,至少,她得到個結論,祈水若一定沒有男朋友,否則怎麼會自掏腰包呢!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對遠方思念的人聊勝於無。
反正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輩子喔!
***
遇見寧霏霏之後的幾天,祈水若老覺得身邊多了雙眼睛,視線始終膠著在自己身上。拜託,她怕極被人跟蹤,上下課特別小心。膽戰心驚地過了數日,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發生,慢慢地,祈水若以為只是自己神精質,看多了電視上報導的刑案,才會亂了陣腳。
或許是因為太興奮了,才會瞧什麼都不對勁吧。嘗試著恢復靜如止水的心態,奈何波濤洶湧,始終無法得到往昔的平靜。就在寧霏霏離開後一個星期,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方,她居然看到於蝶舞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老天爺,你們說好的嗎?」
她笑了,笑得歡愉,笑得開心,笑得出自五臟六腑。
「說得好像不太歡迎喔。」
「誰說的,我恨不得你們永遠不要走。」
「回台灣嘛,我們三個大可像從前一般,有空時一起吃飯,平日一起工作,還可以一起咒罵男人的混蛋。」
「你完全沒變。」
「聽起來不像是讚美。」於蝶舞搖搖頭,有感而發,「你倒變了不少,冷漠少了,溫暖多了,連感情也豐富了。」她摸摸自己的臉,自嘲著,「錯了,天干物燥,連皺紋也多了,快三十歲的女人,已經老了。」
「別在我的面前說這些,因為你臨陣脫逃,害我得善後許多東西,收拾你未完成的事。更慘的是連個可以問的人都沒有,整整加班一個月,天天以公司為家。祈水若,咱們梁子結大了。」於蝶舞恨恨地說,「幸好你還算有點良心,懂得寫信回來報告,姑且原諒你吧。」
愧疚地望著她,早知道這樣的離開會替別人帶來困擾,偏偏那個時候,心煩意亂的自己根本顧不了許多,一心一意只想逃離台灣,舔舐傷口之餘,還得煩心於未來。
「好吧,我承認都是我的錯,但當時的情況……」祈水若頓了頓,「罷了往日不堪回首,甭提吧。我欠你的還都還不完,如果將來你遇上問題,我一定會替你解決。」
「呸呸呸,天生平順的我才不想遇到問題。」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個已經消失近一年的影子,他居然就這麼消失無蹤,害她連生氣的對象都沒有。天啊,還真噁心呢,居然想到那個該死的男人,明明已經近一年無消無息,當初也是他自討沒趣,惹來一身膻。
消失得正好,從此她每天快快樂樂的,總比常常氣得半死強。
咄,想她於蝶舞又不是患有被害妄想症,放著穩穩當當的日子不過,幹嘛拿自己的順遂開玩笑。「如果,我是說如果。」
「人家都說出國後會變胖,老把高脂肪、高熱量的外國食品往嘴裡塞,寂寞難耐時多以吃來解決,自然身材走樣。」她挑剔地審視著,「怎麼上天獨厚你,居然比從前還苗條啊!」
「想你們想到茶不思、飯不想,沒時間胖。」
「玩夠沒,快點回台灣吧。」她單刀直入。
「我在唸書啊。」祈水若推托著,「哪有人書讀一半就逃走,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念不下去。」
「唸書又不能長智慧,幹嘛浪費時間。」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又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同一家公司,遲早要分開的。你跟霏霏都怪怪的,好像有事瞞著我喔。」她的敏銳未減,只是少用了,需要多多練習。
「嘿嘿嘿,」於蝶舞乾笑兩聲,「你多心了。」
「希望如此。」
「老實說,葉淨也在美國呢。」於蝶舞丟出最大的炸彈,「更巧的是他也在西雅圖,想見個面嗎?」血色剎那間從原本帶著微笑的臉上消失,握緊的拳頭洩露她的不安,半晌才說得出話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忙嘛,躍邦公司在葉淨的手中更形茁壯,出差是家常便飯。」於蝶舞狀似無意,實際上則探詢她的心。「西雅圖是躍邦打算在美國建立據點的所在地,說不定狹路相逢,你還會見到他呢。」
「我沒注意那麼多。」祈水若困難地從口中擠出回應,「西雅圖很大,想在街上偶遇很難吧。」
「事在人為,只要有心,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這是霏霏問起她感情依歸的主因嗎?巧合到她無法置信,但是自己從未透露出行蹤,除了寫信給蝶舞外……
「拜託,不是我喔。」於蝶舞默契極佳地否認,「決定在西雅圖設分公司是半年前的決策,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人在地球的哪個角落。不過我個人是認為,幸福掌握在手上,要或不要,絕非旁人所能給予或施捨,你如果有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傻氣了。」
無懈可擊的理由,半年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會落腳在何處,所以祈水若也只能苦笑,「那可真是巧。」內心暗笑著,於蝶舞沒有戳破她的偽裝,只是假裝地點點頭,「當然,英雄所見略同。」
***
因為蝶舞的一席話,害得她從此以後走在街上總會特別地留意,偶爾見到東方男子的身影,總會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同時心中又充滿了期待,或許真的在異鄉偶遇,那種感覺……不不不,還是別見的好,否則她拿什麼面目去見霏霏。可是,原本平靜的心湖一旦被搖晃,怎麼能輕易的平復呢?想再見到他的渴望,慢慢地變成身體內不可或缺的元素,日日夜夜發出吶喊聲,幾乎掩沒了理智。但是上天沒有聽到她靈魂的呼救聲,星期假日在西雅圖的街道上四處晃蕩,始終沒有見到他的機會。直到那一天,終於,祈水若等到了——
「天啊……」她捂著嘴,無法置信於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迎著風,男人踏著沉緩的腳步走來。是夢嗎?因為蝶舞的話,讓她在大白天竟無端地作起夢來。
站定於她的面前,執起她的手,掌心中的熱度證明他的存在。原本笑容可掬的臉上飽經風霜,只有灼熱的黑眸依然未改,深情的凝望一如記憶中清晰,而那雙眼睛的主人此刻正定定地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祈水若搖著頭,心跳如擂鼓,無法言語。
「我來了,聽到你心底的呼喚,所以我來了。」
「不,我沒祈禱過……」他顯得氣餒,「水若,我就站在在你面前,如果你不想見我的話,對我說出口,我馬上會消失的。」
「不,我不要你離開呀。」本能地,情感比理智更早反應,等她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葉淨的笑容中帶著釋然的神情,手心始終沒有放開。「但你怎麼會知道……」
「只要與你有關,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掌握。」
「可是……」
「沒有可是。」他霸道地說。
「不可以的。」她慢慢地退後兩步,「你不可以再出現。」
「為什麼?」他往前逼近,「如果能用時間證明愛情,一年的光陰不夠嗎?還是,你需要更多的時間呢?」
「霏霏……」
「從頭到尾,我都清楚明白地告訴你,這輩子除了祈水若之外,我無法接受別的女人。」他的眼睛始終未曾移開,「還是你依然打算將我推往別的女人懷中,讓自己在愛情的領域中繼續受傷。」
「我當真不想傷害任何人。」
「你早說過了。」他略微不耐,「事實上你根本不可能傷害任何人。沒錯,我喜歡霏霏,是哥哥對妹妹的親情友愛,沒有情人般熾熱燃燒的感受,沒有愛人般火辣刻骨的想念。我可以說更多更多,同樣的話,還得出自我口中一次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虛弱地回應。
「誠實點面對自己的感情,好嗎?」他屏住氣息,「你想我嗎?」
「我想你,但我不能……」想到那雙無辜眼神中受傷的感覺,她怎能讓歷史重演。
「別再拿霏霏當借口,早在一年前,我和她之間就已經沒有任何可能,話說清楚後,兩個人都輕鬆地吁口氣。如果你仍選擇離開,那就是你自己願意放手,別再拿任何人當借口,成就犧牲小我的偉大。」在她能說出口之前,葉淨索性把話說明白。「水若,這是最後一次我主動出現在你面前,請你想清楚點,只要你不願意,我將永遠自你身邊消失,無論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