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文 / 愛曼達·奎克
「你何時開始發覺他決定建造《寶石學》中的機器?」亞瑟問。
衛夫人看著他,一臉挫敗。「前兩天你們來,告訴我葛倫特及你叔公都被謀殺,鼻煙盒也都被偷時,我就知道柏克想做什麼了。」
「所以你也知道他不再只是怪異的天才,」亞瑟說。「他已經成了謀殺犯。」
衛夫人垂下頭,手指緊抓住鏈墜,不發一語。
「柏克在哪裡?」亞瑟問。
衛夫人抬起頭,彷彿暗自下定了決心。「你不用再費心尋找我孫子了,爵爺。我已經都處理好了。」
亞瑟咬緊牙。「你一定瞭解必須有人阻止他,夫人。」
「是的,而且我已經做了。」
「你說什麼?」
「不會再有謀殺案了。」衛夫人的手放開了鏈墜。「我向你保證。柏克現在身在既不會傷人也無法傷害自己的地方。」
艾琳緊盯著她的臉。「你是如何處理的,夫人?」
「我的孫子瘋了。」衛夫人的眼中閃著淚光。「我無法再自欺欺人。但請諒解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被關進伯利恆精神病院。」
艾琳一顫。「沒有人會希望至親有這種下場,但——」
「前兩天你們離開後,我便請來私人醫生。我認識他多年,非常信任他。他安排讓柏克住進鄉下的療養院。」
「你讓他住進療養院?」亞瑟尖銳地重複。
「是的。米醫生今天下午和兩位醫務人員前往柏克的住處,令他大吃一驚,因為他正著裝準備要去俱樂部。他們把他帶走了。」
亞瑟雙眉皺起。「你確定嗎?」
「我也一起去了,親眼看到那些人制伏柏克,用可怕的約束衣綁住他。他們強迫柏克坐上有柵欄的馬車時,他一直求我,所以他們用布塞住他的嘴巴,讓他安靜。我忍不住哭了數小時。」
「老天。」艾琳低語。
衛夫人茫然地望著臘燭。「我保證,今晚是我一生中最難受的一夜,甚至比我得知永遠失去崔福德那天更難過。」
艾琳感覺淚水湧上眼眶。她迅速起身,走到衛夫人的椅子旁,跪下來握住老夫人的手。
「我很遺憾你必須忍受這麼大的悲劇。」她告訴她。
衛夫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仍注視著臘燭。
「有件事我想確認一下,希望你不介意,衛夫人。」亞瑟輕聲說。「如果柏克今天稍早被送往私人療養院,是誰安排送信給彭若南,要他今晚前往綠獅附近的房子?又是誰設計讓我跟蹤他並發現鼻煙盒?」
衛夫人歎口氣。「柏克在做計劃時極度謹慎,那也是他遺傳自崔福德的另一項特徵。今晚設計你及彭先生的計劃,一定是他今天下午被醫務人員送走前便安排好的。對不起,我並不知情。若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一定會送信去警告你,爵爺。如果,你能前來告知我這件事,就表示無人傷亡。」
「沒錯。」亞瑟一手握拳,接著又放開。「儘管今晚我發現彭若南及那些該死的鼻煙盒時,情況曾差點失控。」
衛夫人用手帕拭淚。「我非常抱歉,爵爺。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說到鼻煙盒,」亞瑟又說。「我想知道柏克為何會安排讓我發現它們?你說他非常執著於建造雷神之火,果真如此,他便需要紅寶石。為何又讓其中兩顆落到我手裡?」
艾琳站起身。「也許我們應該再仔細看看鼻煙盒。柏克會讓你拿到它們,我只想得到一個理由。」
亞瑟立刻瞭解她的意思。他打開天鵝絨袋子,拿出一個鼻煙盒,接著點亮寫字桌上的檯燈。艾琳看著他把盒蓋放在燈光下,仔細查看。
「是的,沒錯。」他說著,緩緩放下鼻煙盒。
「怎麼了?」衛夫人問。
「明天一早我會把盒子送到珠寶店做正式鑒定。」亞瑟說。「但這些石頭只是模仿真正寶石的彩色玻璃應該相當確定。」
「那就說得通了。」艾琳說。「柏克拿走三顆紅寶石,再換上複製品。我在想他把真正的寶石藏在哪裡?」
衛夫人困惑地搖搖頭。「也許今天下午被送走時帶在身上,也或許是藏在住處。」
「若你可以給我地址,我明天早上會去搜查他的房子。」亞瑟說。
衛夫人絕望地看著他,讓艾琳心一緊。
「我會給你柏克房子的鑰匙。」衛夫人說。「我只希望你能原諒我沒在事情一開始便對你誠實的說出一切。」
「你對這件事的感覺,我們可以理解。」艾琳輕撫老夫人顫抖的手。「他是你的孫子,也是你死去愛人所留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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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亞瑟跟在艾琳身後坐進馬車。他沒有如往常坐在她對面,而是坐在她身旁。他長歎口氣,伸長雙腳,大腿輕拂過她。她注意到,儘管今晚他們的身體如此靠近,卻讓人感到安心而非興奮。這種感覺很好,她知道往後數年,這又是他們之間令她懷念的另一件事。
「他的確有可能昨天、甚至前天便安排好計劃。」過了一會兒,亞瑟說。「他利用柯傑瑞,讓他不自覺設下陷阱,引誘我今晚前往綠獅子。此外,柏克顯然還請了街頭游童監視我是否抵達。一定有人注意到我坐在出租馬車中,便送信去給彭若南。」
「他希望讓你以為已經找到殺人犯,而讓你分心。」
「對。」
「他以為你會衝動地誤認彭若南便是惡徒,畢竟若南曾和你的未婚妻私奔。」她苦笑。「殺人者又怎會知道你對若南毫無惡意,甚至一手安排了那次的逃跑?」
「那是他唯一的失誤。」
「對。說到錯誤,顯然是我的想像力太過豐富,才會以為今晚在舞廳摸我的男僕就是殺人者。」她一顫。「我必須承認我很高興認錯了人。」
「我也是。」他和她手指交錯,緊緊相扣,帶著佔有及保護意味。「一想到他可能再度碰觸你——」
「總而言之,爵爺,我相信衛夫人做了正確的行動。」她很快地說,想要轉移他的思緒。「柏克瘋了,所以只剩下兩個選擇,不是療養院,便是上絞架。」
「我同意。」
「結束了。」她輕聲說。「這件事落幕了。你已達成責任,別再操心了。」
他沒有回答。但不久,他伸手抓住她的手,並緊緊地包握住。他們緊握著手坐在馬車裡,直到抵達大雨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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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桌上的時鐘顯示著三點十五分。亞瑟站在窗前望著時鐘。他已經換下外出服,但還不想上床。那沒意義,他需要的不是睡眠,他需要的是艾琳。
四周的房子似乎都在沉睡,僕人早就休息了。而根據以往的經驗,不到黎明將近,班寧不會送瑪格回來。不知艾琳是否也和他一樣輾轉難眠。
他看著窗外夜色籠罩下的花園,想像艾琳蜷縮在床上的樣子。但他又提醒自己,若未受邀,紳士絕不能去敲女士的房門。
不久前他向艾琳道晚安時,她並未邀請他。事實上,她簡潔地指示他去睡一會兒。
他一點都不想聽命行事。
他又在黑暗中沉思了一陣子。進入艾琳的房間會很不負責任。的確,他們在書房那次逃過一劫,但他沒有權利再陷她於可能會很尷尬的情況。
有太多風險。瑪格和班寧若提早回家,瑪格便會發現他竟然在別人的臥房裡。或者僕人聽到地板的吱嘎聲,會以為有小偷而上樓來查看。
但在內心深處,他知道他並非害怕被發現才躊躇不前,他怕的是艾琳只想要有段短暫的浪漫韻事。他想起她希望經濟、個人獨立的夢想。在衝動的片刻中,他曾幻想過擺脫家族的責任禁錮,和艾琳私奔。
想像光輝自由的日子,和她住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遠離親戚的騷擾及仰賴他生活那些人的要求,歡樂的景像在他眼前閃爍,反射在窗玻璃上。
幻想迅速消失。他有責任,也絕不會逃避。但今晚,艾琳就在走廊的另一頭。
他束緊黑色絲質睡袍的腰帶,轉身離開窗邊,拿起臘燭穿過房間,打開房門直接踏進走廊。他站著傾聽數秒。街上沒有馬車聲,樓下也靜悄悄。
他沿著走廊來到艾琳房門外。門下沒有燈光。他告訴自己,這就表示她不像他,她睡得很好。但如果她只是躺在黑暗中、無法入眠呢?反正輕敲一下房門也無妨。她若睡得很沉,根本不會注意到那麼輕微的聲音。
他敲敲門,不如他預想的輕。但,如果只是無聲地敲門,又有什麼意義?
有片刻,他什麼都沒聽到,接著傳來明確的床架嘰嘎聲及低低的腳步聲。
門一開,艾琳望著他的雙眼在燭光下彷彿深不可測。深色頭髮夾在蕾絲小睡帽下。她穿著樸素、有小碎花的睡袍。
「怎麼了嗎?」她低聲問。
「邀我進去。」
她皺起眉頭。「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