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愛曼達·奎克
「正是你想找的女人。」班寧低語。
「的確。」
班寧輕彈兩次手指。「我還是覺得,你該告訴她真正的原因。」
「當然不行。她知道得愈少,在錯誤時機不小心說出實情的機會就愈小。」
「我瞭解你的擔心,但我覺得把她蒙在鼓裡並不公平。」班寧停了停,才提出最有力的說辭。「更何況,你是否想過,若把故事全盤托出,她也許可以協助你調查?」
亞瑟瞇起眼。「那是我最不希望的事。這和她沒關係。」
「看得出再和你爭論也沒用。」班寧長歎口氣。「她的伴護到了嗎?!」
「到了。」亞瑟伸長腿,手放在椅子兩側。「老實告訴你,我今天下午曾對瑪格產生了疑慮。」
「我以為你說她是唯一你能忍受住在家裡較長時間的女性親戚。」
「沒錯。但我一提到要她處理介紹我的未婚妻進入社交界的任務,就看出她對那些事一竅不通。真的,我十分確定她很恐慌。」
「不用大驚小怪。你曾告訴我除了幾年前的短暫社交季,藍夫人沒住過城裡。」
「對。」亞瑟臉一皺。「我之前假設結婚十四年的女士自然會處理那些事。但今天我立即發現瑪格才是鄉下來的無知女孩,不是羅小姐。」
班寧皺著眉想起去世已久的妻子每次在舞會或晚會前做的繁瑣準備。「你需要有人處理所有的細節。」他警告。「時髦的女士必須有合適的禮服、手套、舞鞋等等,還要有髮型師或女僕幫她處理頭飾,同時必須到最流行的店裡買東西。」
「那些我都知道。」
「亞瑟,如果藍夫人應付不了這項任務,你必須另找有能力處理的親戚,否則你將會面對社交大災難。相信我,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的經驗。」
「沒必要再把其他人扯進來。」亞瑟顯得平靜而滿意。「我家裡必須有另一個女人才符合禮節,所以瑪格會留下。幸好我交遊廣闊,認識不少名流人士,所以我會負責篩選羅小姐的宴會邀請函。你則負責護送她們參加前幾次的宴會,並把我的未婚妻介紹給合適的人。我不要她成為壁花。」
「我很樂意盡力做好介紹工作,但服裝怎麼辦,老兄?我保證那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亞瑟聳聳肩。「我相信羅小姐可以處理服裝問題。」
對他人有如此不可動搖的信心,更別說是女人,真的完全不像亞瑟,班寧好奇地想。每當他要執行錯綜複雜的計劃時,很少會完全信任別人,不管男女。
班寧自認是亞瑟能信任的少數人之一,現在羅小姐似乎也加入那少數人之中。真是有趣。
「社交方面怎麼辦?」班寧追問。「你也知道舞會大廳的暗潮有多洶湧。要是羅小姐和不適當的人交談,就會摧毀你想營造的印象。若她挑錯舞伴,甚至和他到花園裡去主會更糟。年輕淑女有媽媽或經驗豐富的伴護護衛,但照你所說,羅小姐並沒人看著她。」
「這樣說不太對,班寧。」亞瑟微笑。「我希望你能看著她。」
班寧閉上眼睛,發出痛苦的呻吟。「我就怕你會這麼說。」
第五章
隔天早上艾琳掃視臥室,雙手擦腰,腳尖點著地。
晦暗的深色傢俱,包括雕刻華麗的衣櫥、垂著厚簾子的大床,及骯髒的深色地毯。壁紙則是早期流行的外國花樣,可惜顏色已褪到分辨不出糾纏的籐蔓及花飾。
這房間和她在宅邸裡四處看到的一樣骯髒,只稍稍拂過灰塵、掃過地板及擦過傢俱。八角窗的窗格及床頭板積了厚厚的塵垢,窗外朦朧的景象顯示玻璃許久不曾清洗。
她若要在這裡住上幾個星期,一定得想辦法改善它可悲的狀態,她想。
打開門,她走進昏暗的走廊,一點也不期待早餐。前一天的晚餐包括食之無味的燉雞肉、可充當船底壓艙沙袋的餃子、煮到分不出形狀的灰色蔬菜,及牛油布丁。
她和瑪格兩人獨自在骯髒的餐廳用餐,亞瑟明智地選擇去俱樂部。她不怪他,因為她也寧可到別處用餐。她下樓時又注意到欄杆間堆積的灰塵,之後才開始尋找早餐室。她走進兩間窗簾緊閉的房間,看到覆著蓋布的傢俱,接著才遇見尼德。
「早安。」她說。「能否請你告訴我早餐室的方向?」
尼德一臉迷惑。「我想是在走廊的另一端,小姐。」
她揚起眉毛。「你不知道早餐室在哪裡?」
尼德臉一紅,開始結巴。「請原諒,小姐,但我來之後都沒用過早餐室。」
「原來如此。」她要自己有點耐性。「既然如此,我今早要去哪裡用早餐?」
「在餐廳,小姐。」
「很好,謝謝你,尼德。」
她沿著另一道走廊走進餐廳,有點訝異地看到亞瑟坐在長桌的一端。
他抬起頭,報紙攤在面前,微皺起眉,彷彿他不知道這麼早要如何和她應對。
「艾琳,」他站起身。「早安。」
「早安,爵爺。」
食口叩室的門猛然打開,莎麗的臉比前一天更疲憊、不安,前額沁著汗水,幾撮長髮散亂在黃色小帽外。她瞪著艾琳,雙手在非常污穢的圍裙上擦拭。
「小姐,」她說,笨拙地行禮。「我不知道您要下來用早餐。」
「我注意到了。」艾琳說著,故意朝長桌一點頭。
女僕衝到餐具櫥,用力打開抽屜。
女孩一邊準備第二個位子,艾琳則穿過餐廳檢查盤裡的菜色。
廚房的狀況從昨晚就沒改善。蛋已經凝結,香腸的顏色一點也引不起食慾,馬鈴薯則冒著臭油煙味。她絕望地選了兩片軟吐司,又倒了一杯冷掉的咖啡。
她轉回桌子旁,看到莎麗把第二個位子擺在亞瑟所坐的另一端。
她等到女僕離開餐廳才拿起餐巾及食器,移到亞瑟右手邊的位子,端著軟掉的吐司及咖啡坐下來。尷尬的沉默維持了一陣子。
「我相信你昨晚睡得很好。」亞瑟最後說。
「的確很好,爵爺。」她啜了口咖啡,發現不但冷且難喝,便放下杯子。「我可以問一下,這些僕人都跟你很久了嗎?」
她的問題似乎讓他有點訝異。「我幾天前抵達時才見到他們,以前從未見過。」
「你完全不認識他們?」
他翻翻報紙。「我盡可能不待在這裡。事實上,我去年完全沒用到這裡。我很少來倫敦,來了也都待在俱樂部。」
「原來如此。」他對宅邸的缺乏興趣解釋了一些事,她想。「誰在管理僕人?」
「我祖父的代理人負責所有事務。我繼承宅邸時也沿用他,管理這地方是他現在僅存的工作,此外我沒要他做別的事。」他拿起杯子。「你為何問?」
「有些瑣碎的家事需要人注意。」
他喝了口咖啡,皺起臉。「對,我注意到了,但沒時間處理。」
「你當然沒有,」她說。「但是我有。你會反對我在你家做幾個改變嗎?」
「我並不認為這是我家。」他聳聳肩,放下杯子。「事實上,我正考慮賣掉它。但你可以在停留此地的期間隨意做任何改變。」
她輕咬垂軟的吐司。「我瞭解你為何想出售,這楝大宅的維護費用很高。」
「那和費用沒有絲毫關係。」他的眼神一變。「我只是不喜歡這地方。我結婚後會需要在城裡有棟偶爾來住的房子,但我會另外再買。」
不知為何他的話讓她完全失去食慾。他當然要考慮真正的婚姻,她想。為何提到這個卻讓她心情低落?他對爵銜及家族有責任,等他真的必須選擇伯爵夫人時,一定會依照與他同等地位那些男人的做法,去找剛離開學校、備受保護的年輕淑女,儘管他認為那些女性太纖細、太單純,無法擔任他的假未婚妻。
聖梅林的新娘——真正的新娘——會是擁有無瑕名聲的淑女,家族不曾出過醜聞,也不曾經商,可以帶給他土地及財富,儘管兩者他都不需要,但這就是上流社會的習俗。
該改變話題了,她決定。「報紙上有什麼有趣的新聞嗎?」
「只有一些平常的謠言及醜聞。」他的聲音充滿輕蔑。「沒什麼大事。你今天有什麼計劃?」
「瑪格和我計劃去買東西。」
他點點頭。「很好,我要你盡快準備好,現身社交界。」
「我們應該可以參加明晚的第一個宴會。」她向他保證。
伊畢端著前廊不甚乾淨的名片盤進入餐廳,盤子上堆著名片及帖子。
亞瑟抬起頭。「你手裡拿什麼?」
「另一疊名片及邀請函,爵爺。」伊畢說。「您要我如何處理?」
「我會在書房處理。」
「是,爵爺。」
亞瑟拿開餐巾,站起身。「請恕我告退,親愛的。」他說。「我必須離開了。今天稍晚我會給你本周的社交活動表。」
「好的,亞瑟。」她低語,聲音非常恭順。不要把他那句親愛的當真,她告訴自己。他親密的表現只是為了伊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