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於晴
「別說問一件事了,就算皇上要奴才死在當場,奴才也不敢不從。」
「別把話題扯遠了。朕問你,方纔你看見的是誰?」
黃公公心一跳,抬起頭看向他。
「皇上是說,剛才那名與東方爵爺……接吻的青年,黃公公可覺得眼熟?」小蓮子插嘴。
「這裡有你這個小奴才說話的份嗎?」黃公公恨聲道,再深吸口氣,回答:「那青年……奴才不識得。」
「不識得?」王十全瞇眼。「你仔細想想,他像不像阮東潛?」
「皇上,您這是誘導黃公公了。」東方非神色悠哉,接過青衣遞上的扇子,攤開折扇。「您要他說像,他還能說不像嗎?皇上,這對咱倆的賭局,不公平。」
王十全瞪他一眼,再轉向黃公公,厲聲道:
「朕要你,誠誠實實說出來,絕不可有半句隱瞞。這懷真,跟當年戶部侍郎有任何神似之處嗎?」
「……」黃公公眼角顱著東方非輕搖扇面,搖頭顫聲道:「不像。奴才記得阮東潛較高些,眉宇英氣重些,剛才那孩子……比較漂亮,完全不像。」
「再仔細想想!」
黃公公五體投地,渾身發抖道:「奴才敢起誓,那少年跟阮侍郎真的不像!」
王十全一語不發,瞪著黃公公良久。
東方非笑意盈盈,緩頰道:
「皇上會誤會這兩人相像,全怪微臣。微臣不該挑中了一個氣質與阮侍郎相仿的青年,實在是,臣十分懷念阮侍郎啊。」
王十全冷冷睇向他,道:
「東方,就算所有答案都是否定的,但只要有一樣相像,朕就無法控制內心的懷疑。你來告訴朕,懷真的尾指是怎麼斷的?」
「皇上,如果臣說,那是臣太思念阮侍郎,所以找上了一個氣質爽朗的懷真當男寵,而臣,跟皇上一樣,十處裡只要有一處能夠神似阮侍郎,臣就一定要它神似到底,所以施計斬斷了她的尾指,皇上信也不信?」東方非似笑非笑道。
王十全瞪著他陰狠的面貌,當年正是這份陰狠讓他登基為皇。
「……懷真知情嗎?」
「她不會知道這根尾指是我差人砍斷的。」
「東方,你行事歹毒,遲早會有報應的。」
「臣知道,也等著報應。」他不怕報應,就怕報應不來。
「倘若你回京,你可以連懷真一塊帶回去,朕為他安插個官職,讓他有一展長才的機會,再封阮小姐為定國夫人,讓你一生一世榮華富貴享不盡,如何?」
「臣留在這裡,為皇上鎮住江興一帶,此乃臣的心願。」
「哼,如果我將懷真帶走呢?他會是朝中一片清流。」
「哈哈,皇上,你將她這清流帶回京師安插官職,不出三個月,你必將她外放到邊境一帶,巴不得永不相見。」
「你是說朕沒有容人的雅量?」
「如果皇上無容人雅量,又豈會容得了東方在皇上眼下為所欲為呢?皇上登基兩年,有些事還需得暗地來,懷真她啊,只懂檯面上的事,對皇上將要做的正事,只會是一個阻礙而已。」
王十全能坐上皇位,自然也明白東方非的言下之意。放棄懷真,他有點不捨,但也不會太遺憾。他哼了一聲,吩咐小蓮子,道:
「準備收拾行李,今晚回幸得官園住一宿,明天起程回京。」
「是,奴才立即準備。」
行到門口,王十全又回頭看他一眼,傲氣道:
「東方,七年之約,你可別忘了。」
「七年之後,臣尚苟活於世,必回京效命。」東方非作一長揖。
「那個阮東潛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找個神似他的男寵?聽說阮東潛是阮臥秋的遠親,想來,你也是想在阮小姐的身上,尋找阮東潛的影子吧?」王十全問道。
「皇上英明。」東方非好整以暇道:「我東方非一生,從心所欲,從不後悔,但也自知缺德事做了不少,將來也照樣任意妄行。不過,在我心裡,就只有這麼一個人,她其心如明鏡,胸懷磊落,行事剛直,我踢斷她的腿,她繼續往前爬;我要斬斷她的手,她竟然還能撐下去,她殘廢的模樣實在令我憐愛又欽佩啊。」
王十全一愣。這聽起來簡直是……除了九五至尊,人豈能十全十美?東方非也不例外,竟然對情愛有強烈偏執,幸而阮東潛英年早逝,就可憐了懷真……
他的同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只道:
「東方,朕賣你一個面子,將案例付梓後,分發各縣,滿足你男寵的願望。你要記得,將來朕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即使染髒了你的雙手,你照樣得回報朕。」
「臣遵旨。」
等王十全與小太監離去後,東方非負手吩咐:
「青衣,還不快扶起黃公公?」
「是。」
黃公公被適當的力道輕輕扶起。他低聲道:「多謝大人。」
「還大人什麼呢?現在我身無正官官職。黃公公,許久不見,你在宮中內鬥得很嚴重吧?瞧你老成這樣。」
「大人……阮……」
「這種話,你還是永遠沉封在心裡吧。」東方非轉向他,笑道:「黃公公,你夠機靈,可惜看樣子,再過兩年你鬥不過皇上身邊受寵的小太監了。」
黃公公聞言,又跪地道:「請大人指點!」
「我能指點什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當日給你的承諾,保你安享晚年。去吧,如果皇上知道你在我這裡逗留太久,必定再生疑竇。」
黃公公點頭,沮喪地起身。當他要跨出門檻時,東方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皇上圖新鮮,小太監懂得討好,自然受寵。你不一樣,你在宮中成精了,一味承順逢迎,皇上只當你有所圖謀。黃公公,你這人老顧東顧西的,認定皇上會護著一個受寵太監,而不敢輕舉妄動。其實,只要沒有明顯證據,皇上是不會理這些太監鬥爭。到時,你再安插個你信賴的甜嘴小太監過去,你要什麼還得不到嗎?」
黃公公大喜過望,連忙拜倒在地。「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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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公離去之後,廳後小門,有抹人影現身——
「東方非,你這樣暗示黃公公,豈不是要讓他們自相殘殺?」正是阮冬故。
她一臉惱色,瞪著他。
東方非哼笑道:
「冬故,皇宮內院本是戰場,爭權奪利不足為奇。黃公公是我硬扶起的阿斗,我只是施予小惠,讓他認清現今局面,至於要怎麼做,由他自己選擇。反正他不去鬥,遲早有人斗下他,到那時,如果他還能留下命來,我可保他安享晚年。」
阮冬故皺眉,不發一語。這種內鬥,她十分痛恨,但也知道內宮如同朝廷,只要不將事情鬧大,皇上可以視若無睹的。
青衣看她臉色不定,急忙上前緩頰道:
「小姐,爺對此事,佈局甚久,打離京前他就……」熟知阮東潛長相的,全貶職,無法接近皇上,獨留黃公公為棋。這種事要怎麼坦白說?他只好改口:「打離京前爺就私會黃公公,要他在皇上離京十日內,兼程趕往該地。」
「東方兄怎知皇上一定會離京來此?」她問了。
「因為我受寵啊。」見她還執意等著真正答案,他大笑:「冬故,妳哪兒笨了?皇上對我的感情太複雜,我將他推上龍椅,他心懷感恩,自然力寵我,但他也想監視我,再者,如今內閣首輔為程如玉,皇上想殺人,一個眨眼,我就看穿了,程如玉根本無法揣測聖意。」
「多謝東方兄力薦程如玉為首輔。」她抱拳道。程如玉是東方非人馬,東方非力薦他,絕對不是為了鞏固勢力,而是程如玉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她但盼內閣從此歸回文書官員的地位,不再干政。
東方非也沒告訴她,一個無法揣測聖意的人,是無法久坐那個位子的。她想要的世界太理想,理想到除非人人將野心徹底自體內消滅,否則現在的盛世,根本維持不了幾年,偏她像頭蠻牛,一直做下去,累死了也不會有人為她立碑留世。
思及此,他有點不悅,繼續道:
「皇上親臨,在我預料之中。我讓黃公公跟上來,是防阮東潛一事東窗事發。臨行前,我告訴黃公公,來到我定居之縣,皇上問什麼,一律否認,若見我開扇,即是否認到底,絕不可反覆遲疑,我可保他將來退出宮後,榮華富貴安享晚年。人人皆知我東方非一諾千金,他也知道他在宮中的處境,自然是允了。」
「東方兄,你……」
東方非打斷她的話,插嘴道:
「我才智諸葛,如果能用在天下蒼生,必定蒼生大福,是吧?」他付之一笑:「蒼生干我什麼事?我等的是惡有惡報,不是好心好報。冬故,接下來,就是妳我二人滋生愛苗的時候了。」他拉起她的小手,來回撫摸她斷指的缺角。
她也大方,任著他挑逗地撫著她的小手,任由酡色染顏,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