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沈盈
她拼了命地放糖、放一切能散發出甜味的材料,但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愈來愈糟。
她的天賦一天一天地失去,她卻無力阻止,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令自己不要活得這麼辛苦。
「我以為離開你之後,日子會好過一點,就算心裡依然不痛快,但至少我不用再強顏歡笑。」她以為這麼做,她會快樂一點,但是沒有,她把人生想得太容易,很多事情是無法做到「眼不見為淨」的。
就算她逃離了這一切,藏起了自己,阻隔了所有人的關心,她仍是會不由自主去想,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會想念她嗎?他還是那麼愛吃甜食嗎?靜怡姐會不會管著他?
她漸漸地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折磨她身心的人,不是邵揚、不是靜怡姐,而是她自己!
不論她走得多遠,只要她的心還放不下,痛苦就會如影隨形。
「我也想要幸福,我也想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可是為什麼那麼難?為什麼……」她激動地落淚。
她的喜怒哀樂一直都隨著他的情緒起伏,離開他的身邊,就等於離開了幸福。
聽著她傾訴的愛語,邵揚不捨地抹去她臉上的淚,「不要哭。」
他對她的心情很複雜,既心疼又高興。
好心疼,心她為他承受的每一分委屈。
好高興,高興他們縱使分離多時、相隔兩地,她對他的心意始終沒變。
他何其有幸能蒙受她全心的愛戀?
「我曾要求過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因為那會讓我捨不得走;但分別的日子裡,我卻又時時地懷念著你的溫柔,」她情不自禁地哭倒在他的懷中,緊緊地擁著他,一古腦地想道盡心中所有的不平。
「八年前留下來的人,是我;陪你走過傷痛的人,是我;為什麼最後被迫離開的人,還是我?」她忍不住悲鳴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難道就因為一個該死的愚人節,就注定我該錯過這一切嗎?」
這對她太不公平了!
「汽水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陷入了自己的悲傷之中,害他沒機會把誤會解釋清楚。
不得已他只好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一點,她雙手馬上環得更緊,他無奈地低喚,「汽水瓶,放手。」
紀雪萍不明白他的用意,只道他是想推開自己。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往日的驕傲已不復見。「我知道我不該提起這些令你心煩的事,我不提了,你不要推開我,好嗎?」
再讓她多擁有他一下下,她只要很短、很短的時間。
「汽水瓶,你這樣子,我沒辦法跟你把話說清楚。」他無奈地道。
「給我十分鐘好不好?」愛讓她變得卑微,她連說話都戰戰兢兢的,「我只要十分鐘,明天我就走,保證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惹你心煩了!「
過了今天,她會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再找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回來看他,她會強迫自己從他的生命中完全消失,永遠不再出現。
她將臉蛋埋得更深,他的前襟迅速地濕了一大片。
邵揚明顯地感覺到她在哭,而且哭得很慘,但她卻連輕微的鳴咽都未發出。
他的心猛地一抽,不顧她的意願,按著她的肩膀,將自己的身體挪開了一點。
第二次被推開,紀雪萍整顆心都涼了,她不禁鬆了力道,環在他腰際的手,無力地垂下。
他竟然連十分鐘都不願意施捨給她!
咬緊下唇,她努力不讓細碎的哭聲溢出唇畔,她的自尊已經被他踩在腳下,她無意再讓他發現自己的脆弱。
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僵硬地扯動唇角,勾出一抹牽強的笑容,
「好奇怪,為什麼房屋仲介和代書還沒來?不是約好三點鐘的嗎?」
她連一秒都不想多待了,她決定簽完約就走,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他們不會來的。」邵揚突如其來地宣告。
「為什麼?」她訝然地抬頭,對上他的黑眸,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的,她居然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眷戀。
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看錯了!
「你委託的仲介業者是我在生意上認識的朋友,是我拜託他們幫我找你的。」雖然說是朋友,不過他也是動用了不少關係,才說服他們幫他找回她這只迷路的小青鳥。
「這麼說來,你不是真的要買我的房子?」她特意忽略他有托人找她,因為她好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
「對!如果你缺錢,我可以給你,但是我絕對不會買你的房子。」他強調。
「為什麼?」她像是只九官鳥,只能一直重複著相同的話。
「我怕你會忘了回家的路。」他攬住她的腰身,將她重納入自己的懷抱,用最溫柔的姿態,吻上了她。
初時的訝異從盈亮的眼眸中褪去,勃發的情慾熊熊燃起,她幾乎是本能地回應著他的熱情。
輾轉的甜蜜在彼此的唇齒間交流著,滋潤了她乾枯的心靈,讓她全身的細胞霎時亢奮了起來,彷彿終其一生,她就為了這一刻而等待,極喜、極悲兩種情緒充斥著,兩道清淚無聲地落下。
「怎麼又哭了?」他皺著眉拭去她的淚。
「我會遵守諾言的,我明天就走。」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吻她,但是她不會因為這樣就賴著不走的。「至於這棟房子,隨便你想怎麼處置,我都不會有異議的,就當、就當是我送給你和靜怡姐的新婚禮物,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咬牙忍耐著,等著聽她還能說出什麼更委屈求全的話來。
「只是能不能把那些汽水瓶還給我?」她好捨不得那些伴陪自己那麼多年的小東西。「反正你也不需要它們,不如把它們還給我。」
她想明白了,只要自己能永遠記著他就夠了;至於他會不會偶爾想想她,她決定不再強求了。
他心中一震,再也克制不住地將她攬進懷裡,好不滿地問道:「你寧可留著汽水瓶,也不願留著我?」
失去她的感覺太痛,原本相依為命的兩個人,突然少了一個,像是生命出現了缺口,他連呼吸都覺得寂寞。
「可是你有靜怡姐……」不是她不想留著他,而是她留不起。
「我和靜怡的婚禮取消了,我們沒有結婚。」他總算找到空檔,能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了。
「什麼?」紀雪萍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我以為愛一個人,就該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所以我一直在尋覓。後來我遇上了靜怡,我以為她就是我理想中的那個人,所以縱使後來她離開了,我還是死心塌地的等著她回來。」連他都以為自己好癡心,能夠這般無悔地等一個女孩八年。
他連自己都騙了,更何況是汽水瓶?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跟她結婚才是,畢竟緣分是不容許錯過的。」雖然他深愛別人的事實,依舊令她心痛如絞,但她仍不希望他和她有一樣的遺憾。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靜怡提出結婚的請求時,我一口就答應了。」這個不經大腦的決定,讓他足足懊悔了八個多月。「當時我真的不知道這個草率的決定,會嚴重地傷害到另一個女孩。」
另一個女孩?他指的是她嗎?
「她給我的感覺就像空氣一樣,在眼前的時候,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心跳不會加速、也不會覺得口乾舌燥,心動時該有的反應,在她的身上,我一丁點兒也感受不到。」所以他才會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去尋覓。
空氣?!
意思是他對她一直是視而不見的嗎?聽到這裡,她險些想拂袖而去。
她為什麼要留在這裡讓人污辱?
「但是你能過著沒有空氣的生活嗎?」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臉頰,成功地止住她想離開的念頭。
最重要的人,一直在身邊,只是他遲鈍地沒有發現,還在無意間將她傷得好深、好深……
「那時不要說是心痛,我連呼吸都覺得好困難。」直到完全失去,他才明白她曾經經歷過的是怎樣的痛。
面對他近乎表白的愛語,她心存猶疑,「對你來說,像空氣般存在的女孩指的是……我嗎?」那女孩對他的意義太重大了,真的會是她嗎?
說不定是別人?
邵揚笑笑地吻住了她,用行動來證明一切。
專注而認真的親暱,彷彿世界只剩下彼此,洋溢的幸福藉由交纏的唇齒,滲入了她靈魂的深處,神奇地治癒了她每一分因愛而撕裂的傷口。
「有兩句話,我一定要說。」一吻方休,他正色地道。
他正經的口吻,讓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第一句是,對不起。雖然我的愚蠢傷害了你,但是不要殘忍地只給我十分鐘,那實在是太短了。」他要她的一輩子。
心頭暖洋洋的,她被他略顯哀怨的口吻給逗笑了,還不忘問道:「那你第二句非說不可的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