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藍雁沙
「芻蕘,我送你到醫院,或是我去請醫生……」扶起芻蕘沉重的身軀,映蟬氣喘吁吁地咬著牙說道。
「不,不用了,我只要吃一、兩顆阿斯匹靈就夠了。映蟬,現在幾點?你是不是該準備去上班?」
「我……時間還早,我先陪你到醫院掛急診,然後……」吃力地將芻蕘弄上床後,映蟬全身已經香汗淋漓且腰酸背痛,但看到他病得這麼嚴重,她的心也為之一沉。
「不要,你快去上班,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猶疑不決地站在那裡,映蟬極感為難。
「我吞兩顆阿斯匹靈就可以了。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的話,去幫我把阿斯匹靈拿來就好,映蟬,我念過醫學院,所以知道自己的情況,好嗎?」
咬著唇地睞著他,映蟬俯下身子正想跟他好好溝通一番,冷不防他的長臂伸手一撈,就將映蟬給摟貼在胸口熱氣灼人的肌膚上。
「天哪,芻蕘,你全身都熱得像火爐似的!」驚訝地大叫,映蟬硬撐起自己的頸子,擔憂地盯著已經不停發出嬋嬋喟息聲的芻蕘。
「嗯!沒有啊,只是一丁點兒的熱度,麻煩你去幫我把阿斯匹靈拿來好嗎?親愛的。」雙眼微微瞇著,芻蕘的嘴角一直掛著很安詳的笑容。
無計可施之下,映蟬只得如他所言地去拿那該死的藥丸,走在走廊的木質地板上,她有些生著悶氣般的踢著地板。
他一定是因為昨天晚上淋了雨才感冒的!想到自己如此任性的在雨中狂奔,惹得他受累而感冒了,心裡更是愧疚得緊。她將已經空了的水壺裝些礦泉水,放在瓦斯爐上熱著時,仍不時地自怨自責著。
其實,在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映蟬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關係已經由熟稔而逐漸穩定了下來。
眼前他們共同的難關是兩位老人家愈來愈衰弱的身體,連醫生都認為不太樂觀可以拖到今年秋楓紅起之時,也因此使得他們只得加快籌備婚禮的腳步,因為誰也不想讓兩位老人家抱憾而終。
況且,別說美紋她們對芻蕘的高度評價了,即使是映蟬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芻蕘真是時下所流行的那種「新好男人」。有時她也會納悶,像這麼好的男人,為何會到現在還未被某個女人逮住?
雖然很想問,但想到彼此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話到唇畔,便又活生生地吞了回去。何必太介入彼此的生活呢?畢竟只是這出短劇的臨時演員而已……
但看到他痛苦地咳紅了臉,發著高燒的虛弱模樣,映蟬已經將平日那些用來的束自己對芻蕘好奇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一籮筐地全部推翻了。
因為見到芻蕘脆弱的一面,無形中激起了映蟬內心一直隱潛著的情愫,她……竟然無法將床上那個虛弱的大個兒置之腦後了。
端著滾燙的開水,映蟬小心翼翼地用冰塊去降溫,一面在心裡對著自己扮鬼臉。
頭昏腦脹地接起鈴鈴響得他不得安寧的電話,芻蕘口齒不清地回著電話裡傳來有些熟悉,但一時之間叫不出名字的聲音。
「喂,我是。噢,作業部放在我桌上?好,謝謝。」正要放下電話時,他突然想到地叫住對方,「喂,喂?你還在聽嗎?是這樣的,我今天想請一天病假,哦?我感冒了。不嚴重不嚴重,只要休息個一、兩天就不礙事了,謝謝。嗯?不,不用了,我未婚妻上班前,我會請她先到學校幫我請個假……謝謝,再見。」
掛斷電話後,芻蕘兩手捂在臉上,竭力地想弄清楚自己今天究竟有幾堂課,奈何整顆腦袋瓜像有千萬斤重,什麼也想不出來,至於剛才那通電話到底說了些什麼,也幾乎要忘得一乾二淨了。
門啊一聲地向內推開,映蟬端著水和藥丸,滿是擔憂的神色溢於言表;定定地望著她焦急的容貌,芻蕘突然感到有股滿足在心裡晃漾。她是這麼的美呵!因沉睡一夜而未曾梳理的亂髮,還有身上已經縐巴巴的米老鼠睡衣,光著腳丫的映蟬,渾身散發出一抹淡淡的甜美光輝。
「芻蕘,你確定不要我陪你到醫院去一趟嗎?」看著芻蕘幾乎要力不從心的端起水杯吞藥,映蟬擔心地問他。
「沒事,你快準備上班了,今天我沒辦法送你。」
「嗯,我可以自己開我的March去上班。」側坐在他床畔,映蟬就是沒法子令自己走得開身,只得低著頭,盯著他床單上的墨綠色花紋發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的空氣令客廳那座咕咕鐘所傳來的報時聲,顯得更加刺耳。
抬起眼簾,芻蕘無言地凝視著映蟬那幾乎已要印入他靈魂深處的容貌。不知道為了什麼,他今天一早就感到十分的不安,對心頭那陣找不到原因的揣動,他十分迷惑。
輕輕地掠掠頭髮,映蟬強打起精神地站了起來,「我該去換衣服了。芻蕘,你……確定可以一個人在家嗎?」
「我可以,如果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的。」指指床頭几上的電話,芻蕘強忍下心中的不捨,佯裝輕快地說。
舔著唇地再深深看他一眼,映蟬這才快快地走出去。
昏昏欲睡地拿起電話,芻蕘按下一組再熟悉不過了的號碼,「喂,老李啊!皮家大宅的工程進行得如何?嗯,我太太她喜歡中國式的建築。嗯,我知道那些進口的建材很可惜。你想要買?那自然最好不過了!哦!我太太是幸運的女人?不,你錯了,我才是那個最幸運的男人,因為我擁有她,全天底下沒有比我更幸運的人了!嗯,那麼,房子的事就拜託你了。謝謝,再見。」
摸摸領頭和身上濕漉漉的黏意,阿斯匹靈正發揮著效用,他等手腳關節不再那麼酸痛之後,咳嗽連連地走進浴室,打算沖個澡。
溫涼的水帶來一些快意,正當地將肥皂塗滿身之際,門鈴卻一陣急過一陣地響著,自忖著是不是映蟬返回來拿東西,芻蕘草草地沖水後,穿著浴袍前去應門。
「映……呃,你有什麼事嗎?」與匆匆地拉開門,在見到那位高佻時髦的女郎時,芻蕘好生怔了一怔,但隨即又回過神來。「嗯,我先去穿件衣服,你在客廳坐一下。冰箱裡有飲料,你自己去拿。」
毫不掩飾的愛慕神色在張如蘋眼裡流轉,她嫣然一笑的旋身往廚房走去,一面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屋內裝潢。
「教授,你要不要喝些什麼?」為自己倒了杯柳橙汁後,張如蘋隔著好幾道門大叫。
「呃,冰箱裡有牛奶,麻煩你幫我拿出來,謝謝。」七手八腳地套上件長褲,芻蕘漫在心裡納悶這位學生的來意,邊隨便找了件襯衫穿上。
用手撥撥還濕濕地堆在頭頂上的髮絲,匆蕘剛踏進客廳,便見到張如蘋已端著牛奶在等著他了。
接過牛奶,芻蕘不疑有他的仰頭喝下大半杯,「嗯,你是……」
「教授,我叫張如蘋,是你的助理工讀生。」
「噢,對,是有這麼回事,你今天來是……」感覺到身體有點不聽使喚,芻蕘心想,或許還是教映蟬回來,陪他上趟醫院好了。
但情勢卻有些失去控制,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軟弱得連電話都拿不起來,他一再使勁重試,但手卻依然軟綿綿地無法使力。
「教授,你真的要娶那個在圖書館工作的女人嗎?」微微屈著身子地蹲在他面前,張如蘋臉上的笑容冷而有些扭曲。
「嗯,你是說映蟬是吧?是的,我要娶她、我愛她。」試圖凝聚自己的精神,芻蕘將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指的尖端,但依舊沒有效。
「可是,她是個行為很怪異的老處女,我聽說她有時候會對著植物自言自語;或者淋著雨散步;有時候還會跟每個不認識的人說早安……」
「她是個性情中人,或許她是有些怪,但我很明白她的內在,只是個很孤獨的小女孩而已。」想起張如蘋所形容的事,芻蕘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或許,這就是映蟬的花圃總比別人種的要繁茂的原因也說不定。
摸摸膝蓋,芻蕘還想再為映蟬的某些古怪行為辯解之際,一陣昏眩襲來,在他可以採取行動之前,整個人已經加塊石頭般地摔倒在地板上了。
在他對面的張如蘋抿抿唇,眼裡閃爍著既愛又恨的目光,她緩緩地走到芻蕘身邊,尖而長的指甲,沿著芻蕘使朗的五官,一路游移到他來不及扣上鈕扣的胸口。
「你不要怪我這麼做,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抬頭張望了一會兒,她信步走進了芻蕘的房間,像參觀者驗的拿芻蕘的衣物及用品,一件件地貼放在頰邊,低聲地哼著歌。
將芻蕘的衣物、用品放回原地之後,她以腳跟為軸地一個大轉身,走進了隔鄰的客房。她,充滿恨意般的盯著純然女性化的房間,大步地來到衣櫥前,刷一聲地拉開和室拉門,鄙視地睨著裡頭的衣物,並且動手杷衣服連衣架取出,全部扔進垃圾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