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藍雁沙
「原來是他的養子啊如果他想回來住,修一修也是應該的。只是映蟬,咱們這大宅可是自我祖父,也就是你的曾曾祖父時候就留下來的,我還盼著再留給我的曾孫子呢!他們要整修也好,只是別搞得不倫不類的,懂嗎?」
「嗯,我知道。爺爺,醫生有沒有說你幾時可以出院回家?」
「哎,沒有說,他只叫我好好休養,現在房子又要整修,我倒寧可住在這兒,也不要回去成天被那些進進出出的工人吵。」皮皎苗眼底閃動著特殊的光芒笑著搖手道。
「說得也是,那爺爺,我先回去了,我還得順路到館裡看看。」收拾好老人們使用完的碗匙,映蟬輕聲說道。
「嗯,快回去吧!晚上不要隨便出門,這年頭壞心眼的人多。」
揮別了爺爺,映蟬又開著小March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間,來到鎮上的圖書館。這是她工作的地方,身為這個小鎮惟一圖書館的館員,映蟬常常覺得自己做的是件很有意義的工作,因為她的居中橋樑媒介,使這鎮上的大人、小孩都經由她的介紹,養成了愛看書的態度。
而附近一所專科學校的學生,更是視圖書館的閱覽室為他們考前K書的當然之地。平時,映蟬跟她的同事們則規畫了各種活動,藉以啟迪幼童和學生們對書本知識的喜愛和熟練各種查詢資料的方法。
這次她們所設計的是出些測驗題,再限時由參加的學生們自浩浩蕩蕩的書海中去找答案。
本來今天是映蟬的休假日,她大可不必去湊熱鬧,但一來家中沒什麼事,二來她也很好奇今年的冠軍會獎落誰家,所以她忍不住要到場看看,至少可以看看有沒有什麼缺失,於下次辦活動時可以加以改進!
果然不出所料,今年的總冠軍又落入吳氏姊弟手裡,因為他們的父母十分注重孩子們的教育,連帶地也使孩子們成為圖書館的常客,使他們連年奪冠軍而歸。
熱烈的頒獎典禮之後,人群逐漸散去,映蟬跟著同事們收拾著凌亂的會場,等她們將書藉桌椅都歸回原位之後,已經是月上柳梢頭時分,她們決定還是到隔壁的小咖啡廳吃簡餐就好。
「老闆!老闆!」拿著菜單在老闆面前揮了好一會兒,老闆才自茫茫然的境界中醒了過來。
「皮小姐,想好了要點些什麼了嗎!」老闆掏出口袋裡的紙和筆,含笑地步向她們。
「嗯,我要排骨飯,小純要雞腿飯,美紋要牛脯飯。老闆,你剛才在想些什麼啊,看你都已經要失神了。」
「也沒什麼啦!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是一時之間還真難接受而已。」沒精打彩地將映嬋她們所點的東西紙條,遞給廚房裡的人,老闆斜倚著櫃抬,和她們聊著天。
「什麼意思?還有人能煮出比老闆娘煮得更好吃的牛脯飯嗎?」美紋尖著嗓門叫著。
「不會吧!最近鎮上又沒有新開的餐館。」小純詫異的詢問著映蟬。
「是啊!老闆娘煮的東西很合我們的口味,即使有新的館子,我想我們還是會常來這裡的。」
「他呀,才不是擔心店裡的生意呢!」捧著大大的托盤,高挑的老闆娘一一為她們端上所點的食物,「他啊?是前中年期障礙,自尊心受損而已。」
迎向三對疑惑的眼睛,老闆娘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指指比她矮了近半粒頭的丈夫,「聽說那所專科學校最近新來了個教授,那所學校女生之間流傳的十大夢中情人排行榜,他從第九名被擠到第十名,所以心裡不舒服。」
「哦!那麼誰又是第一名?」映彈好奇地問道。
「這你們就絕對猜不到了,聽說原先的第一名是劉德華、郭富城、黎明那些什麼天王之類的明星,但今天已經變成是那位教授排行第一了,這些小女生啊!誰也搞不懂她們在想些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新新人類吧!那教授究竟是什麼來頭。」吃著炸得外酥內軟、香氣四溢的排骨,映蟬隨口問。
「我沒看過,但那些個看過的小女生們啊!幾乎把所有可以用的成語啦、形容詞全用上了。什麼博學多聞、溫文儒雅、玉樹臨風、卓爾不群、鶴立雞群、蓋世無雙、連風流倜儻都來了。他好像是拿劍橋還是牛津的學位,回來教人文科學的。幾乎今天一整天,進店裡來的小女生吱吱喳喳聊的全是那位教授,所以我們這位大老闆才會這麼不開心哪!」老闆娘說著還用手肘撞了撞丈夫腰側,引得餐館內其他的客人,也跟著發出會心的微笑。
不以為然地捻捻唇上的小鬍子,老闆拿起面鏡子猛照,「她們前幾天才說我長得像潘安再世,今天就把我給擠到吊榜尾了。難怪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更怪不得孔老夫子要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真是至理名言!」
一頓飯就在嘻嘻哈哈間度過,等她們喝完老闆拿手的卡布基諾,而映蟬也喝完她的蘋果茶時,老闆和老闆娘便忙不迭的催著他們的客人們回家。
畢竟在純良的小鄉鎮,人們還是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生活最正常的標準,所以即使是熱鬧滾滾的市街,入夜後也沒什麼人走動。
尤其是映蟬目前又一個人獨居在較偏遠的一區,更是他們所催促早歸的對象。帶著笑意,映蟬揮別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奔馳。
邊開著車漫想著老闆娘所說的話,是啊!有時難弄懂那些小女孩在想些什麼,迷戀某個偶像時,可以瘋狂到不吃不睡,拚命打工賺錢,只為去看一場所費不貲的演唱會,若是對偶像的忠誠感消失時,大量大量的海報、CD、卡帶,整堆整箱地倒進垃圾桶,連眉都不皺一下……
那種感覺重重地壓迫著她,映蟬不安地自後視鏡中朝後頭張望。該死,該早些去把車燈都換過的,前面的車燈是她有一回太累打瞌睡而栽進稻田時弄破的;而後面大大小小的燈,則是她在聽到爺爺心臟病發作的消息時,急著想在第一時間內衝到醫院,倒車出停車場時弄壞的,同時遭殃的還有停車場的矮牆。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貼著新鋪設的柏油路面奔跑,路的兩旁是高聳的竹林和木麻黃之類的樹所形成的屏障。一再地向後張望,映蟬不十分明白後頭是否有車輛,因為此刻天際全被烏雲遮住,黯淡的月光在濃霧之中,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但那種感覺卻愈來愈強烈,有點像是被獵豹盯上了的狩獵物那種寒毛直悚的寒顫。下次開村民大會時,一定要強烈的提議,要求裝設路燈,真是太可怕了!
憑著對地勢的熟稔,當她好不容易將車滑進家門前的車道時,已經是全身被汗浸濕孺透,手腳幾乎要推不開門的疲軟了。瞇起眼睛估量著外頭的情勢,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仍未消退,她吞吞口水,將鑰匙握住手心裡,一鼓作氣地推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門閃了進去。
慌亂地扭開所有她找得到的開關,電視裡淡而無味的新聞報導,音響裡是不知哪來的明星在雞貓子鬼叫,室內所有的燈都大放光明,連門廊外的燈都打開了,映蟬才自窗簾縫中,小心翼翼地往外張望。
沒有,什麼也沒有,除了早上洗了晾在外面忘記收的床單外,什麼也沒有,會不會是我神經質了?畢竟這裡的居民都是很熟識的老鄰居了,即使是那所專校的學生,也大部有印象,應該不會有什麼為非作歹之輩吧!
真是的,沒事淨自己嚇自己,還是早些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速度很快地沖了個澡,她對自己扮個鬼臉,失笑地滑進被窩之中。
在遠遠距離之外,有個男人拎著他的工具箱來到小March前,看看燈光全熄滅了的皮家大宅,他輕輕地打開車門,搖著頭地看著那串仍掛在匙孔裡的車鑰匙。這麼迷糊,明天一早還有電可發動才怪呢!
仰頭長長歎了口氣,他脫掉昂貴且剪裁合身的西裝外套,捲起袖子,開始拆著小March前後破損的車燈和零件,並且不時咒罵連連的打著蚊子和其他叫不出名的小蟲子。
當那一陣陣尖銳刺耳的敲打聲傳進耳膜時,映蟬還迷迷糊糊地拿起枕頭蒙住雙耳,打算就這樣了事,但那串串的金屬撞擊聲,非但沒有減緩的跡象,相反的還更頻繁且嘈雜,間中還混著有巨大的重物墜地,巨響和震動使得睡在小小單人床上的映蟬,有幾回都差點被震下床去。
睡眼惺忪地拉開窗簾往外看,漫不經心地想再縮回床上溫暖舒適的被窩,但當她雙手輕輕地揉揉眼皮,稍微恢復了些意識之後,她急急忙忙地拉開窗子,瞪大眼睛地盯著外頭的景象
戴著黃色安全帽,身穿黃色背心的工人們,忙碌地荷著大鎯頭或釘錘、鏟子以及十字鎬之類的工具,三三兩兩成群地聚結在她屋後的那一進——或許可以仍稱之為第二——所有的殘破牆壁棟樑及屋瓦,現在都已被怪手打成碎片鋪滿一地,而堆土機很勤奮地,一斗又一斗的將地上的廢土石塊和為數不少的鋼筋鐵線,全部送上了等候一旁的大型砂石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