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藍雁沙
「什麼狗屁責任!浩雲,你為什麼總是要躲在浩然的影子後面,就像當初……」
「不要再說了,我的時間已經到了。」
「浩雲,難道你就真的這麼絕情!」
「嵐姿,最多情原是無情人。我自問對你或大哥,我都問心無愧。」搔搔雜亂的頭髮,浩雲深吸口氣後說道。
「難道你不怕我把你坐過牢的事都抖出來?想想看,現在衣冠楚楚的紀浩雲,當初只不過是個為了爭風吃醋而坐牢的小混混而已。記者們會多愛條新新聞啊!」用手背抹去滿臉淚漬,王嵐姿不停地以口就瓶地牛飲著琥珀色的液體,「紀浩雲,我不會只是說記而已,我會把你那段不光彩的一面,完完全全都抖出來!」
聽著她扯著喉嚨的吼叫聲,緹瑩不得不慶幸外頭正演奏著學生王子中的飲酒歌,大半的客人都朗朗上口地隨著音樂哼唱著。否則以王嵐姿的音量,要想不引起賓客們的側目,恐怕很困難。
但另一方面,緹瑩對王嵐姿所說出來的內容好奇個半死,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或是王嵐姿發洩過後,已經無力再嚷嚷,對那個小小會客室裡的談話聲,緹瑩再怎麼努力凝神,都聽得不真切,只有陣陣低語傳來。
將身體往那道縫擠過去,直至酒瓶落地的乒乓聲傳出後,緹瑩才知道自己太越界了,但看著浩雲和王嵐姿驚愕的表情,緹瑩這才為時已晚地打算逃開。
「緹瑩,等一下,緹瑩!你要到哪裡去?」眼明手快地衝過來,浩雲拉住了緹瑩長長的裙擺,一步步地向她靠近。他臉上的五官都緊張地糾結在一起,連語氣都顯得嚴厲萬分。
「不,不要,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放開我,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不曉得是因為酒精還是想像作祟,緹瑩不敢直視他噴張著的鼻孔,只能偏著頭,徒勞無功地想自他手裡搶回自己的裙擺。
「你在說些什麼啊!我們訂婚的時間快到了,賓客跟你父母都在等著我們呢!」失笑地扶正緹瑩額上歪掉了的藍寶石髮帶,浩雲的臉色逐漸和緩,但全身的肌肉都還是持續著緊張的狀態。
「我……我……」聽到他曾經坐過牢的事,使緹瑩心裡湧現了無數恐慌的問號。他為什麼會坐牢?爭風吃醋,對了,是爭風吃醋,為了王嵐姿嗎?他……殺了人嗎。各種問題似走馬燈般地刺在她心坎上,令她幾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他拖著自己,緩緩朝外頭走去。
「紀浩雲、紀浩雲!」背後傳來王嵐姿狂亂的呼喚,但浩雲仍不為所動地托著緹瑩的手肘,堅定地往早已搭好的一座高台而行。
「紀浩雲,你忘了當初你為我所發的誓了嗎?你說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會為我赴湯蹈火,你這輩子都會保護我,你都忘了嗎?」眼見浩雲仍沒有理會自己,王嵐姿突然衝到賓客群中,指著面無表情的浩雲,迭聲地叫罵著,立即引起在場所有人士的嘩然。
旁邊有人站出來拉扯或勸說著已幾近瘋狂的王嵐姿,但更多的卻是站在那裡,等著看好戲般的旁觀者。
「不要拉我!當初我在醫院裡因為墮胎而大量出血時,他就這樣的向我發誓,因為相信他,所以我變成了個不能生育的女人。現在,他卻要背棄我而跟別的女人假結婚,為了保住伯利的監護權,他就要拋棄我……」對著那些逐漸圍攏的觀眾們,聲淚俱下的控訴著,王嵐姿此刻已然不像那個螢幕裡千嬌百媚的主持人,反倒更像個潦倒街頭的棄婦。
在一片竊竊私語中,緹瑩看著血色逐漸自浩雲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莫名的悲哀,他扭曲著嘴角地望著緹瑩,眼神中是駭人的空白。
「緹瑩,如果你要取消這個訂婚宴,我能夠諒解,而且我答應給你的代價,還是會不打折扣的……」
「緹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擠到台前,丁甫功焦急地揮手引起女兒的注意後,急促地問著。
「是啊,緹瑩,如果剛才那位小姐說得是真的……」依偎在丈夫懷裡,崔玉玲也提心吊膽地說。
站在那個高台上,緹瑩往遠方眺望,天際的浮雲如棉花糖般地飄蕩在晴朗的藍空。難得的暖冬午後,綠茵地上開出了朵朵絢燦繽紛的大陽傘,穿梭其間的是幾乎全台北數得出名號的人物。
她的眼光轉向蹭在三樓陽台的伯利身上,她知道為了找個可以將禮炮拉得最美的地點,伯利己經忙呼呼地試了整個早上,此刻他卻整個人如座木雕泥塑般地僵在那裡。
再轉身面對仍等著自己答案的浩雲,看看他手裡那枚用碎鑽圍讓著的藍寶石戒指。她閉上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將他的履歷表挑剔得一無是處,充滿自信的男人。
對伯利的福祉看得比誰都重要的他,會是個窮兇惡極的惡人嗎?仔仔細細地回想這陣子跟他相處的情形,緹瑩的心迷惑了。到底,我該怎麼辦?
空氣中充滿了淡淡的焦躁和尷尬,王嵐姿還坐在不知是誰搬給她的椅子上,一杯杯大口大口地吞著酒,猶不停歇地指責著浩雲。
賓客們開始不安地將手裡的酒杯或餐盤放回餐檯上,對這始料未及的鬧場事件,他們都極力想裝出渾然不知情的漠然,但王嵐姿潑婦罵街般的言辭,卻使他們有避之不得的尷尬。
全場只有侍者忙碌地收拾著杯盤菜餚,除了這些沉默而有效率的工作者,剩下的就是那些拿著相機,到處獵取鏡頭,而且拚命想挖內幕的記者。
仰起頭望進浩雲那似乎正竭力平抑怒火的眸子,順著他的眼光,緹瑩毫不意外地見到距他們不遠之處,得意地笑得志得意滿的游慧怡。
上帝啊,我希望這輩子都再也不要見到他有這種受傷的眼神,只要能抹去他眼裡的哀傷,我願意為此付出我的一切!垂下服臉,緹瑩不經意地瞄瞄他腕間的表。
「三點五十五分了,浩雲,我們的時間。」伸出手指輕輕地碰觸了浩雲的手指,緹瑩對他綻故一抹甜蜜的笑。
似乎沒有料到她的反應,浩雲怔怔地盯著她,眼神裡滿滿都是疑惑,在他身後,有人輕輕地咳幾聲,並且推推浩雲,這才令他如大夢初醒般地抹著臉。
「緹瑩……」在旁的人的鼓動之下,浩雲將那枚戒指套進了緹瑩左手無名指,而後在攝影記者的起哄中,他將緹瑩的手高高舉起,任閃光燈一陣陣地追著他們跑。
被他摟在懷裡,緹瑩呼吸著他身上愈來愈熟悉的古龍水氣息,放鬆心情地望著台下憂心形於外的父母、驚愕的游慧怡、還有憤恨地將杯子狠狠慣在地上後,腳步踉蹌地跑出去的王嵐姿。
「浩雲,請司機送王小姐回去吧,她喝醉了。」對著仍半信半疑地看著自己的浩雲輕聲說著,緹瑩直直地望進他眼中的感動,「她是真的醉了,我一直是這麼認為。」
在浩雲吩咐司機的同時,蹲在三樓陽台的伯利跟他的朋友們,興高采烈地拉著有五彩續紛色帶和彩屑的拉炮,樂隊也及時地奏起了茶花女歌劇中的飲酒歌,將氣氛又炒得熱熱鬧鬧。
「緹瑩,你確定這樣做對嗎?萬一他對你不好……」將女兒拉到一旁,丁甫功不以為然地皺起了眉頭。
「爸,什麼叫做好;什麼叫做對?我相信自己的感覺,他不會是個壞人,即使他是個壞人,我也會讓自己過得很幸福的。因為我受不了他眼裡有一絲的憂傷,那會令我心碎。」佯裝鎮靜地轉動那枚戒指,緹瑩希望借此讓自己可以分心,不再去多想王嵐姿所引發的騷動。
「緹瑩,你……你是不是愛上他了?」仔細地端詳著女兒一會兒,玉玲突然握住緹瑩的手道。
對那抹一直困惑著自己的情愫感到不解,緹瑩茫茫然地面對自己的母親,「這就是愛嗎?我並不明白什麼叫作愛,我只知道自己願意做他的守護,為他抵擋所有的風風雨雨。他背負了這麼重的重擔,我心疼他,這樣就叫作愛嗎?」
眼底泛著銀光,玉玲拍拍女兒的臉蛋,看著這個在她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到可以跟自己談情愛的小女孩。
「是啊,這就是愛了,緹瑩,媽媽只希望你快樂。」
「我是很快樂,你看,我在笑不是嗎?只要他能減少些憂傷,我就會找到多些的快樂。」眼神隨著跟客人們寒暄著的浩雲轉動,緹瑩輕聲地說。
是啊,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她總要不由自主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特別將有關他的報導跟照片剪貼成厚厚的一大冊;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每當看到他跟別的女人接近時,我心底那股莫名的苦澀。
這就是愛!到底在何時開始,我將自己滿心的思慕,毫不保留地傾注在他身上?想不起來是始於何時,我只知道今天,我總算理清了自己的心意。我是愛他的,無論他會不會回報我一絲一亳的感情,對他已經付出的是絕對收不回來,也沒有辦法斷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