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辛卉
他內心掙扎不已。
害怕一旦承認感情,會不會就此抽不了身。
然而她最後臨去前那抹耀眼燦爛卻淒美的笑容,卻深深撩動他的心弦。一天一點在他密封的心房發酵,泛著強烈的酸楚。
想起她顫巍巍的身軀,邢拓動搖的心意已然崩壞。
也不管自己喝了不少酒,抓起外套及鑰匙往外衝。在玄關處,與應酬甫歸的邢聖撞個正著。
「這麼晚還出門?」邢聖盯著他凝重慌張的神情,興味盎然的問。
「讓開!」邢拓沒好氣的低吼。
「你喝了酒。」邢聖擋著他的去路。
「少囉嗦!」他繃著俊臉推開礙事的弟弟。
真是奇怪了。鮮少看到他那麼毛躁著急的模樣,邢聖倒很想知道,他失控為哪樁……
他關上門,跟在後頭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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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盆大雨,嚴重影響視野,邢拓仍以違規的速度馳騁在台北街道,險象環生。
跟在後方的邢聖,不禁為他捏一把冷汗,更加確信必定有好戲可看。
到達目的地,邢拓立刻下車,衝向頻頻發抖的嬌軀。
「妳到底在幹什麼!」他脫下外套裹住她的身子,並將她攙起,氣急敗壞的低斥。
映珣站不住腳的偎在他身上,精神與體力都相當耗弱,蒼白虛荏的模樣,彷彿隨時都可能香消玉殞。
他緊緊擁著她,試圖傳遞溫度,溫暖她冰冷的肌膚。「妳這笨女人,到底在幹什麼蠢事!」他怒不可遏,氣她不懂愛惜自己。
儘管他大吼著,映珣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卻聽不真切是誰在對她說話、又說了些什麼。
眼前的所有是那麼縹緲虛無,全靠著一股堅毅的意志力與愧疚支撐下來。
邢拓攔腰抱起她,將她安置在車子後座。
「不要……我不能離開……」她想大喊,卻沒有丁點餘力。
曹仲謙答應她,只要她跪滿三天三夜,就無條件歸還「開拓者」。
她可以辦到的……她可以的……
她想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她可以為自己喜歡的人付出,哪怕只是一點點……
她天真的相信這項協議,沒懷疑過曹仲謙所言有幾分屬實。
忘了對方曾經是如何無情的欺騙她、殘忍的傷害她、踐踏她的尊嚴。
「妳到底想折磨誰?!」邢拓的聲音很痛苦。
「放開我……」她氣弱游絲,卻仍固執。
「不放!」他將她牢牢鎖在懷中,闃黑的眼瞳閃著堅定的光芒。
映珣想掙脫過緊的箝制,單薄的力量如同蚍蜉撼樹,徒勞無功。
邢拓關上車門,將她納入懷中,然後用手機叫救護車。
瞅著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他心中悔恨加交,密密實實的環抱著她,努力想讓她回暖。
好熟悉的感覺與氣息──映珣感到莫名安心,無需思考便脫口而出:「邢……拓……」
他的情緒激動不已。「是我。」
「邢拓……」她細如蚊蚋的反覆低喚。
一陣酸痛貫穿眼鼻,他咬緊牙關,故作鎮定。「是我,妳聽得見嗎?」激昂的語氣卻洩露他的急切。
「對不起……」她幽幽呢喃。「對不起……」
一聲聲斷斷續續的抱歉都化為殺傷力十足的利箭,射向他的心口,令他無法呼吸。
「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你是應該討厭我……」淚水從眼角不斷滑落,她接近語焉不詳的囈語。
「別再說了。」邢拓輕柔的揩去她的淚,不忍卒聽。
「不要討厭我……」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
「對不起……」
「我……愛……你……」
每一個字,都是她的肺腑之言,亦是她想親口對他說的話。
沒想到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未經思索的流洩而出,而她卻不自知。虛浮的感覺,分不清夢境抑或現實。
雖然音量微乎其微,可是,他的確聽見了她的告白,沒有遺漏。
「別說話了。」他銜吻住她乾涸的唇瓣,制止她再開口。
強烈而灼熱的氣息灌進她的口鼻,滲入她失溫的心扉,融化冰凍的心湖,化作澎湃的淚海。
這是幻覺嗎?
若就這樣死去,至少是個美好的句點。
她緩緩闔上沉重的眼皮,喪失知覺。
「喂!喂!褚映珣?!妳給我撐下去……」邢拓啞聲命令。在她精緻的五官烙下綿密的吻。
救護車的鳴笛聲迅速由遠而近,在前方停下。
邢拓把她交給專業的醫護人員,隨著救護車前往醫院。
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
可是,心情與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語……
始終在一旁觀看的邢聖開著車尾隨其後,斯文的臉孔掛著愉快的微笑。「終於開竅啦……情場浪子情歸落難干金。」
滿不錯的結局。
果真讓他目睹一場感人肉麻的戲碼。
不過,那兩個人出入醫院的次數,會不會太頻繁了?!
第十章
沒興趣並不代表示不在行,不過問也不表示不在乎。
邢拓平常全副心都致力於電影工作,對其他事都顯得漠不關心,尤其對商業更是敬而遠之、敬謝不敏。
偌大家業的重擔也由弟弟邢聖承接,彷彿一切興衰都與他無關。
事實上,他其實一直都密切關注著全球的政商發展與情勢,亦從高中時期便保持投資習慣,至今不輟。
大概是與生俱來的獨到眼光與天分,他總是屢戰屢勝,十幾年累積下來的財富相當可觀。
「開拓者」電影工作室,只是他投資的一部分,交給曹仲謙的股份與「全部財產」,只是他擁有資產的九牛一毛。
這部分,他從未對誰提起,就連他的家人與好友都不知情。
錢財是用來做有建設性的事情、讓夢想能實現且延續,而非拿來炫耀、更非仗勢欺人。
但是近來,他一向秉持的信念即將打破──
他將利用金錢做為堅強的後盾,徹底擊垮他的「敵人」,而這一切只許成功,不准失敗──
睇著病榻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憔悴容顏,邢拓益加篤定自己的作法。
「妳這笨女人,睡得夠久,該醒了……」他握著映珣冰冷的手,歎息道。
她離開的這幾天,到底如何虐待自己的?居然把身體搞得虛弱不堪。
若非當初他多事的父親把她帶回家,她大概老早就被外頭的豺狼虎豹啃得屍骨無存。
脆弱嬌貴的溫室花朵,禁不起風吹雨打,還是適合被人悉心照顧,盡情美麗。
不過,仔細想想,她也不全然一無是處,至少她的廚藝還不差,口味還挺對他的胃,家事也還滿罩得住。
光是這些附屬功能,就已超出他對花瓶的期待。
與她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像一道河般緩緩流過他的腦海,從排斥到默然接受,似乎沒有明顯的軌跡可循。
他突然回想起,他曾允諾過:她如果能讓他愛上她,他就和她結婚,讓她得以獲得她父親留下的龐大遺產。
那時的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很有可能讓自己「賠」上一生。
他捫心自問:對她這份微妙的感情,是愛嗎?
確實,目前他的心思都懸在她身上,擔心她、心疼她,是他往昔對其他女伴所沒有的感受。
會不會再過不久,他便對她失去興趣……心底有一道細微的聲音,否定他的假設。
他的腦中不由得勾勒出一幅隆重浪漫的婚禮,以及和樂融融的全家福畫面,感覺並不差。
一股莫名的幸福自胸口擴散開來,深深撼動他的心,令他怔然良久。
待他收斂遠揚的心神,垂眼卻對上一雙茫然懵懂的杏眸,正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
剎那間,他領悟自己已陷落在她編織的情網中,無法逃脫,也不想逃脫。
也許他是累了,想暫且止住追逐的腳步,細心呵護一朵飄搖的花兒,只為他而綻放、為他獨自美麗。
一掀開眼簾,就看見朝思暮想的男人就近在咫尺,映珣捨不得眨眼,深怕轉瞬間,他便會消失蹤影。
兩人四目交會,目光膠著、糾纏,難捨難分。
她眼中氾濫的情意淹沒他的理智,僅存的一點猶豫與心防崩潰瓦解。
「妳醒了。」他企圖以雲淡風清的口吻掩飾內心的澎湃,嘶啞的嗓音仍透露出激切。
映珣眼中閃著淚光,半晌,徐徐蠕動雙唇。「我不是在作夢?」乾澀的喉嚨如烈火灼燒,虛渺的聲音很快地飄散在空氣中。
邢拓僅是凝睇著她,沒有回答。
映珣困惑的擰起秀眉,爾後緊緊閉上眼、又霍然睜開,影像依舊清晰真實,佔據她的視線,並未憑空消逝。
「是真的……」不是她過度思念,所產生的幻影。
即使是真的又如何?終究還不是得面對分離。
她得再次承受別離的痛苦,思及此,甜蜜立刻被漫無邊境的痛楚取代。
他依然未發一語,平靜的臉孔瞧不出他的情緒。
他的緘默令她惶惑忐忑,隨著冗長的沉默,她的心跳也幾乎停止躍動。
終於,邢拓決定啟齒,還沒說半個字,映珣便倉皇的搶先開口。「對不起。」語氣充滿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