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謝珊
十賭九輸,莊家通殺。
公司裡尚人聲鼎沸,殺聲震天,慕郁晨一夥人已神情愉快、口袋飽滿的步出了大樓。他們剛剛才由經理帶頭,「分贓」了這六天來累積的小費和獎金,人人樂得合不攏嘴。哇塞!幾乎不輸一個月的薪水咧!
眾人站在走廊下聊了一會兒,已有人陸陸續續的牽出機車,忙不迭的找伴去狂歡。
「喝!」羅晉松伸伸懶腰,大聲吁出一口氣。他累了一整晚,忙得連坐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你上哪兒玩去?」慕郁晨望著廊外輕飄的雨絲,陰沉的天色嗅不出一點兒過年的歡樂氣氛。
她已經一連睡了五個白天,躺得渾身骨頭都長了霉似的鬱悶。也許是連日陰沉的天氣,也許是窗外不斷的炮竹,又或者是隔鄰喧嘩的人聲、電視聲,她這幾日一直睡不安枕,書也看不下,煩躁得直想大吼幾聲。
「哪兒也不去,累得跟條狗似的,這種天氣回家抱老婆看電視就很滿足了。」羅晉松曖昧的擠擠眼,露骨的說道。老婆即是小女友,兩人早已同居多時。
「去!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是吧?小妹我在此預祝您老早登極樂、得道成仙嘍!」這死老鬼,誘拐未成年少女,肯定死得很難看。
慕郁晨抱拳拱禮,邊笑邊退,還是離遠點安全些。誰知道這老男人有沒有暴力傾向?
其實羅晉松的女朋友早已二十三、四歲,只是個兒嬌小,站在虎背熊腰、年齡老大不小的羅晉松身旁,簡直像個高中生般稚嫩,故而慕郁晨老愛三不五時咧咧他,借題發揮。
「哈!老姑婆獨守空閨,孤枕難眠,酸葡萄心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誰叫我大人有大量呢。」羅晉松毫不客氣,一貫的尖酸刻薄,出口成「章」。
「你——」慕郁晨退得老遠的身子倏地疾衝過來,正想提腿再狠踹他一腳,卻被他綿厚的雙掌擋住了,耳邊傳來低聲急促的叮嚀:「別那麼暴力,保留一點淑女形象,你看誰來了?」
慕郁晨怔怔回眸,卻見冒著雨絲,去而復返的段兆陽將機車疾馳入廊下,口中喊著:「郁晨!」
「看來這波寒流不會再害你感冒了,有人抱著睡覺是暖和多了。」羅晉松色迷迷的耳語道。
下、流!
慕郁晨不動聲色的,腳跟在他鞋面上使力一蹬,再一旋,然後才施施然的朝段兆陽走過去。
可惜穿的不是細跟高跟鞋,好在他腳上扎個洞,扭斷鞋根她都甘願。慕郁晨遺憾的想著,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慘呼、咒罵聲。
「你怎麼又回來了?」她問段兆陽,眸光一瞥,瞧見了躺在機車踏板上一大束紅潑潑的玫瑰花。
心下有些瞭然,卻更進退兩難。
「我——」段兆陽的話被羅晉松打斷,他也瞧見了那束玫瑰。
「段兆陽,你要命的話就離她遠一點,這女人心狠手辣,心如蛇蠍,吃男人不吐骨頭,是盤絲洞的蜘蛛精轉世,碰不得的。」羅晉松瞠目齜牙,仍單腿屈膝痛得跳腳。
段兆陽好笑的看看他,並不回應,拿起花束遞到慕郁晨跟前。「下了好幾天雨,知道你一定心情不好,買束花來送你,看看會不會好些。」瞳眸剔亮有神,熠熠生輝,一徑兒直盯著她看。
慕郁晨被羅晉松的言詞挑撥得氣沖腦門,不假思索的接過了花,低頭聞那花香,一臉陶醉的表情,刻意用三個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送給我的?謝謝你啦!你真有心。」說著燦笑開來,天生的媚態立生。
微側過臉,瞅著仍站不穩的羅晉松,投去勝利的炫耀眼神,得意的看他黑了半邊臉,這才轉過來對段兆陽愉悅的道:「走吧,我請你喝茶。」
段兆陽眼明心清的把一切看在眼裡,心底雖有一絲不是滋味,但對於羅晉松的刻意挑撥,卻是暗暗銘謝在心。若不是他作勢的抹黑阻擋,郁晨可能不會這麼容易就接受這束花,而給他一個能單獨與之相處的機會。
自休假回來,慕郁晨狀似不著痕跡、實卻有意的閃躲他可是清楚得很。知道她全身的防禦系統針對他而啟動,不曉得是該欣喜於自己對她的特別意義或是該無奈的待在一旁束手無策?
他決定好好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一舉攻佔她的心房。
兩人相偕騎車離去,羅晉松仍不忘丟來一句:「段兆陽,以後別怪我不顧同事情誼,沒有事先警告你!」
當然,沒有人理他。
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影,羅晉松若無其事的放下一直屈抱的腿,若有所思的露出一臉詭譎的微笑。
就看這小子懂不懂得把握了。
慕郁晨一手抱花,一手開門,迎向一室的冷清。
「你堂弟不在?」段兆陽問。這房子像沒人住似的,聞不到一絲人氣,很難想像這幾天郁晨是怎麼過的。
「他啊,回家大團圓啊。」慕郁晨一面回答,一面走來走去開燈,讓屋裡添些暖意。這波寒流簡直要把她的屋子變成冷凍庫了。
搬出大大小小的花器,把一大束玫瑰分解開來,忙碌的插花擺弄枝幹,口裡不停的吩咐著:「你來過了,要什麼自己動手。麻煩幫我放張CD,還有,茶壺在爐子上,先燒點水,茶具在下方櫃子裡,茶葉在吊櫥中,你先泡個茶暖暖身子。」
段兆陽隨著話移動步伐,放音樂、泡茶,自在得像在自個兒家一樣,嘴也沒閒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些話題引她談興。
「你堂弟不是在KTV嗎?過年怎麼有假休?」他好奇的問道。
「大少爺不幹了,回家還有父母撐著,怕什麼?先玩過這個春節再做打算嘍。」慕郁晨淡淡說著。
「放你一個人在這兒過節,他們全不掛心?」他有些忿忿不平。
「掛心?不會吧?我離開他們家好多年了,早已不在團圓名單裡。何況,這也不是第一次自己過年了。」仍是輕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人家歡樂團圓,你一個人形單影隻,不難過嗎?你都怎麼過年的?」他殘忍的揭她隱私。
這人真不識好歹,憑一束花就想收買我?哼!我敢賣還看你有沒有能力收呢。慕郁晨臉色微變。
「哎呀!先生,原來你這麼多愁善感啊?我要像你,早八百年前就轉世投胎了,哪能熬到這一把年紀。」她跟他打太極拳。
「你沒有家人,難道男朋友也不陪你過年?」段兆陽打破砂鍋問到底。
真想知道?慕郁晨斜睨他。
好,那就準備接招吧。
「有啊,我男朋友對我很好的,我在他家過了五個年,本來還打算結婚,乾脆一直過下去的。」如果我肯的話。
段兆陽聞言一窒,原來她有男朋友,還曾論及婚嫁?
「後來呢?今年怎麼不見他?」沉著聲追問,強忍胸口莫名的翻騰,依然堅持著。
還不放棄啊?慕郁晨站起身來,拿著插好的花,東擺一盆,西放一瓶的,再退幾步欣賞欣賞,就是不看他。
「後來啊,換他到別的女人家過年了,有丈人有舅子的,剛好一桌三缺一,湊上他不知多熱鬧。偏偏我愛靜,受不得吵,所以只好滾回來自己過年嘍!起碼安寧些。」她聳聳肩,拍拍手,好似完成一件大工程似的,轉身開始收拾起桌上剪下的殘枝敗葉。對於她輕描淡寫的話所造成的反應,避而不見,視若無睹。
段兆陽怔坐在沙發上,暗沉的黑瞳目不轉睛的隨著她的身影移動,表情深不可測,內心卻如翻江倒海般,激盪不已。
她怎麼可能如此無動於衷,說得事不關己的模樣?是哀莫大於心死嗎?
他想起公司裡關於她的傳言,想起她對於追求者嗤之以鼻的態度,想起認識以來,她的冷熱不定、喜怒無常,迥異於一般女孩子的大方磊落、麻辣尖銳,和偶爾浮現的蠱惑人心的煙視媚行,以及動不動就戴上的冷漠疏離的保護面具。
她是故意的,不是嗎?是刻意的放縱自己,或是報復男人?
她的言行舉止早已脫離了道德常規、輿論鉗制,近乎標新立異的強烈個人風采。別人的傾慕、猜忌、讚美或背後的流言風語,於她不過如空氣中常存的塵埃,蒙蔽不了清明的心境,她只做她自己,毫無妥協,不肯退讓。
是她本性如此嗎?抑或成長的環境、失敗的戀情引起的極端反應?
段兆陽不自覺的在心裡為她編想各式的理由和借口,不肯承認或許她本來就是品行無端、素行不良、離經叛道的壞女孩。
慕郁晨自在的隨著音樂哼唱,忙碌的四處收拾,對於他的沉默毫不在意。
一聲尖銳的汽笛聲劃破表面的祥靜,她叼起一支煙,吐出一口裊繞的白霧,喝道:「喂!你的茶好了!」
一傾身,坐倒在沙發上,順便把一雙玉足擱上收拾乾淨的矮几,悠閒自在的模樣反倒像等著主人侍候的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