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夢繭冰心

第41頁 文 / 宋思樵

    我也亦然無悔!

    當他無悔那兩個字輕輕刺入蘇盼雲的耳膜裡時,她的淚水早已乾澀了,她淚痕狼藉的容顏上綻放著一層好生動、好炫目的光華,晶瑩剔透的淚珠像顆水鑽輕漾在她細卷濃密的睫毛上,她屏息凝神地聆聽著韓孟禹渾厚低沉、扣人心弦的嗓音再度響起:

    「盼雲,如果你從我的歌聲裡能體會出我對你那份至死不渝的真情的千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那麼,請答應我一個椎心的請求,下星期三下午雨點在你家對面的冰果店等我,讓我為我們的幸福未來再做最後一次的努力!請答應我,不見不散!」

    溫可蘭動手關掉錄音機,一臉深沉的望著淚眼汪汪又緘默不語的蘇盼雲,「你那該死的自卑感消除了沒有?」

    「我——」

    「你怎樣?你還要怎樣折磨一個愛你的男人?我告訴你,人要懂得知足惜福,要是有男人肯為我唱這樣揪腸感人的情歌,不要說他只是要我放掉一些微不足道的自卑感,就是他要我為他死我也心甘情願,不會皺一下眉頭的,而你——你竟忍心這樣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

    蘇盼雲心頭一凜,臉色倏地刷白了,「可蘭,你別罵我好不好?我這陣子也不好受啊!」

    「你是自找的,而韓孟禹是活該欠你的。快說,你下星期三到底去不去赴約?」溫可蘭一副凶巴巴的口吻。

    蘇盼雲芳心震動了一下,她星眸半掩的悄聲說:

    「我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麼忍心讓他坐在那裡癡癡等我呢?」

    溫可蘭輕吁了一口氣,嗔意猶存地白了她一眼,「算你還有點良心,懂得見風轉舵,否則,我真的會替你那位枉費癡情的韓公子叫屈,雙手一伸就把你這位風姿楚楚的冰血佳人給捏死了。」

    蘇盼雲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被褥發呆。

    「怎麼了?你在顧忌什麼?想你姑姑的反應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韓伯濤夫婦若是知道我的身世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像當初反對姜秀瑜一樣激烈地反對我和韓孟禹在一起?」蘇盼雲愁眉深鎖的說。

    「哎呀!安吶!你呀!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又患得患失得離譜,所以才會被你那陰森詭異的姑姑給吃定了。我告訴你,我對你姑姑所說你媽是妓女的那一套鬼話,可是從頭到腳沒一個字相信的。你隨便用大腦想想看,她為了打擊韓伯濤夫婦,不惜借刀殺人,傷害和她無冤無仇的韓盂禹,甚至把你也拖下水來。為了達到徹底摧毀韓孟禹、報復韓伯濤夫婦的陰謀毒計,她什麼狗屁倒灶的謊言編不出來?以前是說韓伯濤夫婦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後來又改弦易轍說你出身卑微。哼,我看她下回大概又要說其實韓伯濤是她的丈夫,汪如蘋則是搶了她丈夫的壞女人,所以,她才會費盡心思,不惜花費一切代價的要討回個公道!」溫可蘭振振有辭的冷哼一聲,「像她這種睜著眼睛說的瞎話你豈可全盤相信?就算她這回說的是真話,人家韓伯濤夫婦可是有智慧又見過場面的人,他們哪裡會有這種落伍迂腐的門第之見?當初他們不計一切代價阻撓兒子和姜秀瑜,完全是因為姜秀瑜對韓孟禹根本是虛情假意,懷有目的,而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如果你真的不戰而退,不去弄清楚你姑姑謊言背後的真假就妥協認輸了,你不僅是親手埋葬了你的幸福,更是親手扼殺了韓孟禹對你的一片真情!」

    溫可蘭的肺腑之言,像一根尖細卻威力無窮的刺針,深深戳進了蘇盼雲紛亂無措的芳心深處裡,刺得她陣陣抽痛,卻又刺醒了她的理智和思考能力,更一併刺回了她視死如歸的勇氣。

    她臉色灰白而神色凝重的咬著唇,「可蘭,你說得很對,我不能讓我姑姑瘋狂而毫無理性的復仇一併淹沒了我的愛情,尤其是一份縱然灰滅亦無怨無悔的真情。」

    溫可蘭明艷照人的臉上立即綻出了欣慰的笑容,溫暖而會心的微笑立刻衝散滿室的陰霾,在彼此灰撲撲的心靈裡注入了一股鮮穎而泉湧不歇的活力!

    第十章

    當你和幸福差點擦身而過,卻在及時驚醒的情況下伸出雙手緊緊抓住它,你只會熱淚盈眶、無盡謙卑的感激上蒼賜予你這個失而復得的奇跡!

    然後,所有的疑慮和不安都會像大衛神奇的魔術一般自動消失。

    蘇盼雲望著韓孟禹那張憔悴卻盈滿深情的臉龐,當下就有這種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的撼動!

    她是不是妓女的小孩,甚至出身是否卑賤如雜草一般都不再重要了。

    一顆熱騰騰而百折不撓的真心才是最重要、最珍貴的!

    在她擁有全世界最彌足珍貴的瑰寶之後,她為什麼還要傻呼呼地去計較那些世俗而根本不值得掛齒的旁枝細節?

    和韓盂禹摯情淚眼相望的此刻,她慚愧的洞悉到自己的庸俗和膽怯。

    對韓盂禹這番不畏任何艱難的深情,她更懂得珍視而願意傾注一生精華去回饋,去細細典藏。

    韓盂禹從她淚光閃動的明眸中讀出了她那份無言卻堅定的真情。

    他心旌動搖的輕輕執起她柔軟的小手送上輕柔的一吻,眼睛驟然濕潤了,「盼雲,這半個月對我來說,好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難捱!」

    蘇盼雲鼻端一酸,點點淚珠霍然衝出了眼眶,「盂禹,是我不好,是我缺乏追求真愛的勇氣,才會害你白受了那麼多的苦頭。」

    「不!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這半個月非人的折磨能換來我們一輩子的幸福,那麼,這些催人斷腸的相思之苦是微不足道,亦堪忍受的,是不是?」韓孟禹淚光閃閃地柔聲說:「盼雲,你知道嗎?為了你,我甚至不惜下地獄去跟魔鬼打交道,只求和你廝守終生,共度每一個朝朝暮暮。」

    「我也是,我也是……」蘇盼雲渾身震顫的哽咽道,一顆酸楚悸動的芳心早已醉在韓孟禹那份令她柔腸寸斷的深情裡,久久不能平復,不能自已!

    韓盂禹率先從這份恍如隔世、失而復得的震動中甦醒,他憐惜的伸手替她擦拭滿臉的淚痕,清清喉嚨、語音瘠症的說:

    「盼雲,我知道你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了,也不在乎你姑姑說的話是真是假,但,為了我們長遠的將來,更為了讓我們朝朝暮暮都能過得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我們必須找出你姑姑和我父母之間的恩怨癥結,然後,徹底把它化解清除,這樣,我們才能擁有真正屬於我們,而不含任何陰影雜質的幸福。」

    「你準備怎麼做?」蘇盼雲已學會全然相信他、支持他。

    「去你家門口守株待兔。」

    「守株待免?」蘇盼雲茫然不解地微抬起秀眉。

    「待會,我媽會來你家找你姑姑談判,而我們就靜靜站在大門口偷聽。這個方法雖然不怎麼入流,但,卻是最實際的一種方法。」

    蘇盼雲失笑地抿抿唇,「你怎麼知道你媽什麼時候會來?」

    「我從平叔叔嘴裡套出來的,而我媽要他去醫院接班陪我爸爸,她以為我今天下午有門診,所以——」

    「所以,就被你這個看似斯文,卻一點也不老實的乖兒子給騙了。」蘇盼雲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我說過,為了你,我不惜下地獄和魔鬼打交道,何況——」他話還來不及說完,臉色一變趕忙戒慎緊張的一把拉起蘇盼雲的手臂,「走,我媽來了,我們趕快小心翼翼地尾隨在她的背後,這樣才能真正從你姑姑嘴裡瞭解事實的真相。」

    於是,他們躲躲藏藏、躡足躡手地追隨在汪如蘋的後面,並在她進入公寓之後,悄悄地靠近並未完全關緊的門扉旁,豎起耳朵,屏息凝神的聆聽著由屋內傳出的每一句對白。

    當汪如蘋高雅輕靈地跨進屋內,蘇曼君心頭卻不知道輾轉過多少糾葛難解的滋味。

    望著她依然姣好明艷的容顏,一抹劇烈而尖銳的嫉妒和怨恨,就緊緊戳進心臟絞痛了她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憤張的細胞。

    上天對她何其眷愛,竟不忍心任無情的歲月摧殘她清麗娟秀的容顏。而自己卻在與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艱苦周旋中,喪失了所有女性的魅力,只留下斑駁滄桑的刻痕。

    這是一個清楚而強烈的對比,讓她在忿忿不平的同時,更嘔心泣血地發覺到積壓了三十多年的憤恨和委屈,已接近潰決爆發的邊緣。

    汪如蘋也意識到那股凝聚在她身上的敵意和憤火,她深深在心底發出一聲悲歎,對於站在眼前這個曾經與她青梅竹馬、共剪西窗,細數多少童年往事的表妹,她實在不知該如何來解開彼此的心結,也不知道該如何抹去她眼中那份令人背脊發寒的恨意。「小曼,都三十年了,我們都老了,你何苦還活在過去的恩恩怨怨裡折磨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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