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季月
……奇怪!怎麼不見陳夢殊的蹤影?明明看著她落到這個方向!
聶橫縱在海中摸黑地四下搜了好一段時間,卻找不到陳夢殊,頓時,他感到魂飛魄散,不可能!她不可能就這麼……
入夜的海水冰冷要凍僵人心,聶橫縱卻無法顧慮到這麼多,他必須在還來得及以前找到陳夢殊。
水好黑,黑得真好!陳夢殊在冰寒的海水中,緩緩往下沉落。鹹澀的海水灌進了她的鼻口,幾乎令她窒息,快死了吧?她就快死了吧?
她頓時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陳夢殊知道守在辦公室的聶橫縱會看著她,不管躲在哪個角落,他都會將她揪出來,在她情緒激動時哄她一番後,又一次地出賣她!
這次,她不再躲了!她讓自己沉落到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如果聶橫縱要找她,就儘管來好了!
當她一頭墜進寒氣逼人的海水中時,就沒考慮存活的問題。最好是一口氣將她凍得硬邦邦的,像殭屍一樣!在這個時候,就算是鯊魚要來啃她,她也不在乎了!反正在這漆黑的一片裡,又能看得到什麼呢!
在疼愛她的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就該跟他們去了!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要懵懵懂懂地過了兩年之後,才發現當初應該做而沒做的事!
沒事的……沒事的……
驀地,聶橫縱在她耳邊的輕言像鬼魅般地鑽進她的腦中,陳夢殊心裡一陣痛,隨即又罵了自己一聲:「呆子!那種騙人的話,幹麼記得那麼牢!」
你為什麼只有十六歲……
蠢蛋!陳夢殊內心淒涼地罵著,那是多久以前他所說的垃圾話?自己怎麼在這個時候還記得?她現在都十八歲了!
十八歲……聽說十八歲是花樣年華,是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個年紀仍應是年輕無憂,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
陳夢殊不知自己有沒有流淚,不知自己是不是睜著眼睛,只曉得自己的身體在緩緩墜入黑暗的最深處,而意識似乎也逐漸模糊了。
這感覺真好!她模糊地想,這樣輕飄飄的,像根羽毛似的……
她不由得仰起身子,望向那黑暗的最深處,企盼地伸出雙臂,她很快地……很快地就會和久別的父母見面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快快樂樂,永永遠遠……
在那幽黑的深處,她彷彿看到父母正含笑地向她招手。
爸,媽,等等!小夢來了!
第九章
爸!媽!你們在哪裡?
陳夢殊朦朧地感覺到胸巳陣壓力,接著好像有人扳開她的嘴,朝著她的口吹氣,好難過!
爸!媽!快來呀!小夢好難過!
那種胸口的壓力又來了,接著又是嘴巴被灌氣,她好難受!
爸!媽!別走!待在小夢身邊吧!
「嘔——嘔——」
陳夢殊感到一股涼意從口中吐了出來。
她吃力地睜開眼皮,只覺得眼前模糊一片,也吵雜成一片。她覺得眼皮好沉好重,這是死後的世界嗎?那她的父母呢?
爸!媽!
她無聲地呼喚著。
「有救了!有救了!」
當船上的人見陳夢殊無意識地嘔出腹內的水時,登時欣悅地歡呼起來。
聶橫縱聽不到週遭人的歡呼聲,只是匆匆地接過弟兄遞上前來的浴巾,急急將渾身濕透的陳夢殊裡好,一把抱起,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自己的艙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身濕冷。他迅速地褪下她那身重如千斤的濕禮服,將那幾乎沒有溫度的身軀,輕輕滑進蓄滿溫度適中的熱水缸裡。
真是個小瘋子!
聶橫縱一面為仍昏迷不醒的陳夢殊擦乾身上的水珠,一面疼惜地輕罵著。
看著那安睡的面容,聶橫縱一顆吊到頭頂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經過一番換洗後,他讓手下接替辦公室的工作。在陳夢殊還沒醒來以前,說什麼他都不放心讓其他人看守。
在幽黑不見底的海水中掙扎的情形,現在回想起來,聶橫縱還心有餘悸。
他不知道自己在冰寒的海水裡盲目地摸索了多久,儘管船上的探照燈已將黑濛濛的海面映得有如白晝,卻照不進深不見底的海裡。
在這樣茫無頭緒的情況下,他只能往海的更深處游去,心中惶惶地祈禱能及時找到陳夢殊。
在那樣冰冷的海水,聶橫縱若不是靠著一股堅定的意志力苦撐著,不是必須打退堂鼓,便是溺斃!像陳夢殊這樣嬌弱的女孩,若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的話……,他當時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在瀕臨絕望之際,聶橫縱仍舊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就算她斷了氣,也要找到她的屍體才算數,若就此放棄,他是萬萬不甘心的!
就這樣,他浮到水面上,再次深吸一口氣後,又往海底猛衝而下,不知自己沖得有多深,當時的他只感到氣快用盡了,卻仍找不到陳夢殊,心有不甘!
就在他的心要跌到絕望的谷底之際,聶橫縱感覺到了絲緞似的物體自他手邊飄過……不會是海草吧!他的胸口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在黑暗中,他的手朝那物體抓去。
幾經摸索後,他終於確切地抓住那個物體,果然是衣物!靠著手指殘存的些許觸覺,他迫不及待地將那個物體拉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水中,他幾乎狂喜落淚,他感覺到了那失去意識的身軀和飄然的長髮!
坐在床邊的聶橫縱緊盯著那蒼白的睡臉,想起了那個冒充陳夢殊的機器人,想起了在拉斯維加斯初見她的那晚,她坐在他腿上的有心挑逗……那時,她是「水叮噹」。
什麼大夢小夢!我是水叮噹!才不是什麼夢不夢!
尚未恢復記憶的她,是塊未經琢磨,卻已歷盡滄桑的璞玉。
我……我是陳夢殊,不是水叮噹!
恢復記憶的她卻是如此教他心動,教他牽掛,卻不敢放手去愛的小女人!
放手去愛?聶橫縱一怔,忽然有所頓悟,心口在此時也不由得隱隱作痛起來。身為橫跨黑白兩道的首要人物,雖是風光體面,但樹敵何其之多,他不能讓她成為他的繫絆,他不能讓她成為別人攻擊他的弱點!
想著想著,聶橫縱的神色變得陰沉起來。
就在此時,他看到陳夢殊合著的眼皮微微一顫,心也跟著頓了頓。
當陳夢殊悠悠醒來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聶橫縱灼灼的目光。
她不由得頹喪地呻吟了一聲,心想他可真有本事!連她都快到鬼門關了,還被他毫不費力地給揪了回來!
「沒死成,很失望,是吧?」聶橫縱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道。
「這次不成,還有下次!」陳夢殊慘淡地笑笑。「反正我還年輕,多的是機會!」
那淒惻的笑教人心疼,但聶橫縱卻冷冷欺身上前,死死地凝視著她的眼瞳。
「我不會讓你有下次機會,」他的聲音極低沉、極陰森。「你是籠中鳥,我不叫你飛,你不能飛,我不叫你死,你也死不了!」
陳夢殊抿緊嘴,憤恨的眼淚盈盈落下,久久,迸出一句:「你是豬!」
「隨你怎麼說,」他神色不變地盯住她。「想日子好過些,就乖乖聽話。」
「我不想日子過好些,我只想早點見閻王,也比在這裡被你出賣強過千百倍!」她咬牙切齒地低喊。「你等著瞧吧!就算是死得難看我也願意……」
她話尚未說完,便感到唇上一片溫熱。還來不及意識到怎麼回事,陳夢殊已經本能地閉上眼睛,仰起淚濕的臉龐,全心回應著這突來的溫存……
他再也聽不下她隨口將死亡當兒戲的態度!
他可以不在乎她對他的橫眉豎目,不在乎她對他的憤恨叫罵,甚至對他的拳腳相向,但是當她一提及死亡,聶橫縱便無法不想起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海中,差點失去她的恐懼。
而她卻根本無法瞭解他要費多大的勁兒,才能遏制關懷她的念頭;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壓抑渴求她的衝動!
打從她一睜眼,他的理智就在他的心頭不斷地敲著警鈴,然而,就為了她衝口而出的話,他的防線崩潰了。
那如夢似幻的回應令聶橫縱本能地將那嬌媚的胴體壓在身下,那光滑細緻的雙臂已溫柔地環住他的頸項,在耳畔淒訴的輕喘更教他下意識地要全心呵護。
他要她!他要她的慾念在他的每一根血管中迅速膨脹著,可是……
他不能要她!
「你很喜歡我這樣對你,是吧?」他微微喘息,惡意地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他在羞辱她!陳夢殊的臉驀地一紅,恨恨地使勁一把將他推開。
「你是豬!你會不得好……」
最後那個「死」字,她竟說不出口,只忿懣地抓起手邊的枕頭,朝聶橫縱擲去,然後忿然轉身,用被子將自己團團蒙住。
聶橫縱將接住的枕頭拋回床上,看著那薄被下的身軀正微微地抖動,他忍下心頭的歉疚與憐惜,一語不發地猝然轉身,踏著冷絕的腳步走出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