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朱拾夜
添了冰塊,她將咖啡杯還給他。
巴原望不明白她滿臉的同情是怎麼回事,也不想細究,臭著臉轉身離開。
「真是歹年冬。」回到櫃檯,海蒂歎了口長氣。薪水低的人百分之百有權利臭著臉。她斜瞄了身邊老闆娘的身影一眼,又歎了口氣。
老闆娘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海蒂被她的手勁捏得痛呼一聲,這才發現老闆娘臉色不但難看,下唇還抖個不停。
「老闆娘,你還好吧?」也許是發燒了,她伸手摸老闆娘的額頭,卻被老闆娘一把打下,她又痛呼了一聲。
「海蒂,他肯定聽到我們說的話了,怎麼辦?怎麼辦?」老闆娘緊張兮兮的,她剛才沒說他什麼壞話吧?應該沒有,可是海蒂卻說了一堆……
「他?你是說剛才那個人就是很帥的那個嗎?」海蒂終於明白老闆娘失常的原因了。剛才那人就是雙子,她努力回想他的臉,這次腦海裡浮現的不是綠皮西瓜頭,而是張陽剛的臉,陰陰鬱郁的,因沒被加薪而不爽的一張臉。
「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老闆娘問。也許他再也不會光臨她這家小店了。
「他只要我幫他的咖啡加冰塊而已,沒說什麼。安啦,我們並沒說什麼,你又一直說他帥得要命,他不會怎樣的啦。」海蒂拉下她的手安慰道。
「可是你一直在說他的壞話。」
「我哪有?」
「怎麼沒有,你說他是綠皮西瓜頭!」
「我看到的真的是綠皮西瓜頭嘛,那是實話不是壞話。」她照實說也不行呀?這社會什麼時候變了?
老闆娘的雙手緊握成拳,表情像便秘一樣,最後她放棄了。
「老闆娘,你幹麼?」海蒂看著她熟練利落的調飲料,用的還是自己喝的咖啡豆。
「再泡杯咖啡送去給他喝。」老闆娘手忙腳亂的。
「要收錢嗎?」海蒂問。
「敢收錢我就殺了你。」全都是你惹出來的還敢收錢。老闆娘殺氣騰騰的瞪她一眼。
海蒂見狀不敢再吭聲。
結果巴原望當然沒收下那杯咖啡,失去生命光源的老闆娘失魂落魄的躲進廚房,而那杯被遺忘的咖啡,則被冷得要命又覺得倒掉可惜的海蒂慢慢啜飲掉了。
這就是巴原望——有點一廂情願——和海蒂結下樑子的開始,從此開始了他故意選在海蒂當班的時間去買十杯珍珠奶茶的日子。???
一臉不爽,巴原望提著珍珠奶茶回到工作崗位。
他的工作在巴氏企業裡算是個小單位,得搬貨、運貨、出貨、送貨,巴氏大家長巴鐵錚不希望第三代因為巴家企業大,而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所以堅持每個進巴氏企業的第三代都得從最基層做起。
而巴原望窩在這個小單位已經兩個多月了,與他朝夕相處的其他四個夥伴並不知道他是巴家第三代,對他的姓氏只認為是湊巧而沒多加懷疑,加上彼此年紀相仿,他也不拘什麼小節,馬上就跟他們混熟了,沒什麼適應上的問題。
沒手開門,他大腳一踢,門應聲而開。
「雙子,你別再買啦,我們都喝不下了。」一見到他又提了珍珠奶茶進來,工作夥伴之一的阿進忍不住痛苦呻吟,這幾天的珍珠奶茶還在他肚子裡發酵哩。
巴原望重重的將珍珠奶茶放到桌上,他壓根兒也不想壓抑自己悶斃了的心情。
阿生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雙子,失戀了不打緊,兄弟永遠站在你這邊。」他的誠懇與感同身受,換來巴原望的兩記白眼。
阿源趕忙走過來拉走老實木訥的阿生,示意他閉嘴。雙子發飆起來這裡可是會變成廢墟呀。
「雙子,你的另一半剛有打電話過來,叫你回來後記得回電話給他。」正在填報表的小馬頭也不抬的說。
另一半交代的,巴原望從不耽擱,就算心情再不好也得回電話去。
「雙子,去辦支手機吧,都什麼時代了還用電話。」阿進第N次鼓吹。
巴原望不用手機的理由是他痛恨手機鈴聲在他耳邊響起的那一瞬間,吵得讓他有想摔碎手機的衝動。根據阿進的分析,巴原望這種症狀屬於「手機躁鬱症」,文明病的一種,配支手機習慣鈴聲後病情自然改善。
「又沒人規定現代人一定得用手機。」小馬抬頭反駁阿進,拿著原子筆的手指向他。「倒是你自己要小心點,老把手機掛在腰間,小心電磁波讓你腎虧。」
「難怪最近你老婆火氣特別大,原來是你沒善盡義務。」阿源調侃的哈哈大笑。
巴原望的性子本來就屬於能收能放的類型,那四個寶猛談笑,要他一直生悶氣是不太可能的,加上電話那頭的巴原對他說的話,讓他的心情又開懷了起來。
「下工後到巴遠見家集合,今晚電視會播出他接受專訪的錄影,傳說中的新髮型會出現。」巴原說。
放下話筒後,巴原望迫不及待的拿起衣架上的鮮黃風衣。
「大家辛苦了,我先走了。」他邊穿風衣邊往門口走。
「雙子,你明天不要那麼早來啦,害我每次進公司大家都說我遲到。」阿進對著巴原望的背影大聲抱怨。也不知道雙子在拚什麼,又不是自己家的公司,每天都早到一個小時,又帥又認真,每個人對他都讚不絕口,而他這嚴守標準上班時間的老鳥,得不到半點讚賞之餘還要被數落,這是雙子創造的不公平。
「那你也早點來不就成了,說不定上頭高興,還會讓我們這個Team的薪水速跳三級。」阿生說,他也常提早半小時來。
「算了吧,他沒遲到就算對我們慈悲了,還要他早到,哼。」阿源搖搖頭,表示不敢奢望。
「什麼話?」阿進忍不住抗議。「我早上得送老婆上班,送孩子上學,能趕著不遲到已經很給你們面子了,你們還嫌什麼?」無家累的人就是愛說風涼話。
「只有你們不知道養家活口的辛苦!」小馬立即出聲支援,他也是有家累的男人,不挺阿進挺誰?
「小馬,代我跟你的小老婆問好。」對小馬喊完,巴原望「砰」地一聲關上門。
「夭壽死囝仔!」小馬忙拿起桌上的螺絲起子丟過去。螺絲起子甩到門上,噹一聲掉到地上。「開這種玩笑想害死我呀!」小老婆?他老婆是連他「不小心」去看到擦身而過的美眉都會讓他三天進不了房門的超級醋桶,他有八個膽也不敢去養小老婆,這死雙子的心肝八成是黑的,才會如此惡毒想陷害他。
「小老婆?」阿源邊用狐疑不屑的目光看著小馬邊向電話移動,他拿起話筒。「小馬哥,別怪我,馬嫂叫我聽到什麼風聲就得跟她報告,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他撥起小馬家的電話。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馬嫂待他不薄,每次去馬家吃飯總讓孤家寡人的他有得吃又有得拿,現在小馬哥居然在外面養小老婆,實在是男性之恥,他自然得站在馬嫂這邊。
「卡嚀」一聲,電話被一根食指狠狠切斷了,小馬的嘴角微微笑著,眼睛卻殺氣騰騰的瞪著阿源。
「如果你不想被橫著抬出這裡的話,就把話筒放下。」他咬牙道,手裡的虎頭鉗緊握。臭小子,也不想想看這裡的頭頭是誰,居然膽敢想破壞他的家庭。
阿源很識時務的放下話筒。
「你知道維持一個家庭的快樂和諧是很不容易的吧?」小馬瞇著眼問。
阿源點點頭,一顆晶瑩顫動的汗珠沿著他的太陽穴緩緩滑下。
「那你剛才有聽到雙子說什麼嗎?」小馬的虎頭鉗張著血盆大口,直迫阿源的挺鼻而來,只要再靠近一寸,挺鼻立刻消失。
虎頭鉗不斷靠近,阿源也不斷後退,直到整個背都貼到牆壁。
「沒……沒呀!雙子不是早走了嗎?我的耳朵聾很久了,什麼都沒聽到。」他的雙手不停在空中來回擺動著。
小馬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掃,確定他不會亂說話後,才將虎頭鉗挪至他年輕俊俏的白臉。
「告訴你,雙子說的話能信,狗屎都能吃。記住我的名言。」小馬把玩著虎頭鉗,阿源則不停點頭。「看你那麼閒,把那幾杯珍珠奶茶拿去做外交,沒分完不准回來。」
話才剛說完,阿源就像被燙著似的彈離牆壁,提著珍珠奶茶奔跑而去。
唉,人各有命,沒人家有人緣也沒人家帥的下場就是這樣,只能做個卑微又苦命的「珍奶外交官」。
第二章
斑駁髒污的灰色外牆上,有一條囂張的長裂縫,放眼望去,小盆栽、洗淨的衣服、抹布和雜物堆滿了每一戶的狹小陽台,這棟老舊的公寓裡住著三教九流的人。
海蒂拎著一包衛生紙和幾包泡麵走進公寓。離開泡沫紅茶坊後,她直接到超市,買了必需品後就回家。
她和母親住在這棟五樓公寓的四樓,這是她和媽媽惟一一件有價值的財產,也是媽媽多年情婦生涯惟一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