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柯珂
卓絕喉頭一梗，想說什麼卻又被忘憂打住。忘憂臉上的笑是如此無怨無悔，卻讓他的心扯得更緊，因為她的臉上有一種讓他害怕的神情——無畏。
「卓絕，你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喜歡地網三號，你就帶她走吧！帝女會答應送你這樣禮物的。帶著地網三號回到二○○○年吧！她與你很相配，她應該也很喜歡你。」她的笑很燦爛，眼角閃著幸福亮光。
因為卓絕的出現，改變了她的生命。從前的她，痛苦只能留在枯涸的心中，仿若浩瀚宇宙中那一艘渺小而無依的孤帆，獨自在茫茫時空與人海裡無止境地漂流，所有嘗過的千般痛苦，只能回吞在寂寞的心頭，不曾懂得快樂的滋味。
但是卓絕來了，他就這麼來了，伸出溫暖又關心的雙手，敞開溫柔又開朗的心胸，牽引她走出這十幾年來的空白與冷清，讓她的靈魂之火找到燃燒的引線，點燃了她，燒暖了她，驅走她生命裡的黑暗。
忘憂笑著滑下兩行清淚。如果不曾那麼地孤寂與冷清，就體會不出卓絕他關懷與擔憂下的難得與難捨；如果不曾有那麼多絕望與痛苦，就體會不出卓絕他的溫柔與笑容是多麼珍貴與珍惜。
忘憂睜亮眼，怕自己看不夠卓絕，要將他看得更清楚。卓絕那俊美的臉，她怎麼也看不夠，她要將他深深印在腦海裡，一直到來生都不要忘記。冀望來生還可以找到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個男人……
「忘憂！別亂說，我……」卓絕的心肝脾肺全被忘憂的話及神情給扯裂了，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
忘憂才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啊！不是地網三號，不是！
卓絕急於解釋，可是時間不給他機會，皇子不給他機會——皇子手中的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束，筆直射穿忘憂的胸膛。
「啊……」忘憂的胸口一痛，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她的視線漸漸模糊，卓絕的臉在內心最深處擴大成圖騰。她的心一停，手一鬆，閉上了眼，身子輕輕地飛了出去，演出最後一場叫做「死亡」的旋舞……
「忘憂！」卓絕狂喊，只見忘憂的胸膛染出一片越來越大的血紅，她的眉心輕蹙一下，像一朵小小的白花，飄落到不見底的高樓深淵裡。
卓絕的手停在半空中，怎麼也收不回來，怎麼也無法相信忘憂就這樣滑了下去，就這樣滑出了他的生命；他聽見自己的呻吟與狂吼，身體像是被撕扯成兩半一般劇烈痛楚。
皇子又將槍束朝卓絕背後一射，卓絕眸光一閃，狂吼著翻身騰躍閃過，瞬間落到皇子身後。
皇子回頭，身子竄過一陣冷冽的寒意。卓絕就立在那裡，眼裡漲滿痛苦與恨意，臉上淨是肅殺之色，像一個索命的死神，正向他催命。
「你殺了忘憂，我會讓你死得更慘！」卓絕的聲音從齒縫裡迸出，讓皇子打了個哆嗦。
卓絕的眼睛盯著皇子，全身燒著必剝焚響的報仇旋律。他猛然旋身幾個滾翻，連連踢向皇子，皇子一驚，閃過幾腿，最後仍被卓絕狂怒的狠勁踢中臉頰。
「我要你向我求饒，我才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卓絕落腳在皇子身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噙著陰森的冷笑說道。
「向你求饒？嘿嘿，開玩笑，為了那一個又醜又笨的劣質品——」
皇子話沒說完就被卓絕揍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脹，還來不及反應，卓絕已經一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一手扯住他的肩，將他拖向高樓邊緣，腳一勾掃，皇子跌滑到屋緣。
「我要你嘗嘗『高處不勝寒』的恐懼！」卓絕一哼，將皇子的頭按在屋緣外，冷冷說道：「你瞧瞧這裡有多高，掉下去絕對不好玩，可是看來你很喜歡這種遊戲嘛，你要不要試一試，下去陪陪忘憂？」他的臉色越來越沉，聲音越來越響。
一說到忘憂，卓絕就近乎發狂。
皇子望著深不見底的下方，癡肥的身體不禁狂顫。
「卓絕，記得留活口！」地網三號趕緊止住卓絕的狂性。
卓絕瞥一眼地網三號，絲毫沒有放手的跡象。
「即使你現在想一斬仇人而後快，忘憂也不會再活過來了，她已經摔死了。」即使沒摔死，皇子那一槍也讓她必死無疑。
忘憂的名字讓卓絕一震，他頹然鬆開皇子，後退了幾步。
是啊！忘憂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殺死幾百個人都換不回她。
卓絕挺挺立著，雙手一鬆，攤開的手掌心裡溫暖全沒了，那一絲絲殘存的、難捨的、屬於忘憂的溫暖，就這麼隨著忘憂離去，只剩無情的風冷冷颼刮他手心裡的無形痛楚，害他失去了忘憂！
這一回的戲碼太差！忘憂死了，他的女主角死了，教他怎麼繼續演下去？不！不！不！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不該是這樣淒涼的結局……
淒涼到讓他無法再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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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絕整個人癱在床上，盯著銀色的天花板。
明天一早就可以離開這個時空，帝女剛剛對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竟然沒有一絲歉意。是帝女要忘憂再出一次任務，才會使忘憂丟了性命。
忘憂死了，死得真如她所說的淒慘。他可以毫無留戀地走了，這裡一樣讓他牽掛的東西也沒有，可是他不想走出這個房間，這是屬於忘憂的小小銀色天地，這是忘憂的世界，也是他在二一○五年的世界。他只想將自己藏在這個天地裡，忍受懊惱與痛苦的啃蝕。
為什麼？為什麼忘憂死了他才知道她是他的唯一，唯一真正進入他內心的女子，唯一讓他認真看待的女子，唯一洗淨他遊戲情場的劣根性的女子，唯一洗滌他風流多情的玩性的女子。
忘憂死了，死前還對他說「我愛你」。她的眼裡無怨無悔，帶著開心的笑意，但是她卻連一句「我愛你」也沒收到。
「我愛你」三個字他從不說出口，沒有一個女人聽他說過，即使是在充滿了肉體激情與狂欲的昏眩裡，他也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說愛。如今，他在心裡說著千萬遍「我愛你」，忘憂卻一句也聽不見了。
他負了她，他辜負了她的真心，甚至讓她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一切都是他的錯！卓絕瘋狂地朝空氣怒吼。
就在他的低吼聲中，門開了，進來一個身影。
「是你？」卓絕輕瞥來人一眼，是地網三號，她來這裡做什麼？看他的醜態苦狀嗎？
「我來看看你懊惱的神情。」果然，地網三號冷冷地說道。
「好！你贏了，我不想和你爭，我沒有這個力氣。」卓絕將手一比，「請你出去！別吵我！」
地網三號冷傲的臉上閃過一絲扭曲，嘴角微微顫抖，「我不是來吵你，我來看你，看看人類失去所愛時的神情，我從來沒見過。」
卓絕仰起臉盯著她，壓下心中的怒火說道：「別逼我對你動手，我現在脾氣很不好！」
地網三號走到他面前仔細瞧他，聲音微微變了。「你果然很在乎她，那麼一個小女孩有什麼魅力？能讓你為她拚命、為她殺人、為她痛苦？」說著，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肩。
卓絕沉默不語。
「你難道想不到別的方法忘記她？」地網三號垂下了頭，雙手環住他，將他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前。「如果你願意，我可安慰你，讓你忘記她！即使只是一剎那也好。」
她微微退開，拉下自己胸前的拉鏈，對他敞開胸懷，讓他的臉著自己溫暖的身體。
卓絕盯著地網三號豐滿美麗的身體，臉貼著她白皙滑嫩的胸脯，有一股溫暖傳來，有一股吸引人的香氣傳來，他的頭有些暈，他的唇有些干，他多想……
地網三號低下頭，纏住卓絕的頸子，吻上他乾涸的唇，滋潤了他的苦澀，款手解開他的衣服，讓兩具發燙的身體貼在一起。
卓絕靜靜地看著地網三號，望著她充滿渴求與深意的臉，收到她安慰與炙人的熱唇，感到她挑逗與溫暖的撫摸，卻只是絕望地扯起嘴角一笑。
他應該舉起手來抱住地網三號，抱住這個能讓男人滿意的軀殼，葬身在慾火狂瀾裡起伏蕩漾，忘了一切、麻痺一切，找回從前滿足於縱情肆欲的那個卓絕。
可是他的手卻舉不起來，他無力也無心。他像一塊冰，又像一顆硬石，對自己身上的一串串熱吻與挑撥的愛撫，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睜眼看著眼前的女人對自己做出一個又一個動作。
他的心盲了，他的心茫了……他閉上眼，想任由自己的身體去放縱與發洩，任由自己的身體去享受與解渴，腦海卻浮上一張清亮純淨的臉，那麼秀氣、那麼靈性地朝他微笑，那是他見過最美的微笑，即使只是笑過那一回，卻是他心裡最深刻的圖案——那是他的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