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簡鈺
「我才不要答應你!』為什麼要阻止她說出真相、主持正義?為什麼要阻止她糾正人們的看法?那些人財迷心竅,連莫慎揚從前對他們的好都置之腦後了,她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們爭辯個我對你錯?
一見到水芙蓉倔強的小臉,他就知道,她絕對做不來他的要求,但卻仍然不死心地索求她沒有真實意義的口頭保證。「答應我!」
莫慎揚的大手掐得她都疼了。水芙蓉第一次兒到他如此激動的臉色,也只好趕緊告饒,以求脫身。「好啦好啦,我答應就是了!」
數日之後,流言在莫城裡沸沸揚揚地傳著,整城的人都知道莫府的地底,埋著數量可觀的財寶。
因為堅持不肯讓城民們開挖,莫慎揚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不斷下墜。而見不得人說莫慎揚壞話的水芙蓉,幾乎是每聽一次流一言,就無法按捺地與人起一次衝突,也因而受到了許多莫名的攻擊,總是使她帶著新傷舊痕,疼得齜牙咧嘴。
然而她卻愈挫愈勇,活像個戰鬥女神,依然誓死維護莫慎揚的名譽!
「芙蓉,你先回中原去吧。」一個夜裡,莫慎揚在眺雪樓裡,靜靜地對她開口。已經認清水芙蓉不可能收斂得住脾氣,在這當兒,他也沒有餘力分神於她,於是如此勸她。「你留在莫城裡,總是與人產生摩擦,遲早會把命送掉。」
「你……你不再愛我了嗎?」水芙蓉聽了,泫然欲泣。她用力地抽抽鼻子,想要博取他的愛憐,像只討巧的小貓兒般,鑽進他懷裡。
「我仍然是愛你的,但我不忍你為了這些不關你的事而受害。」莫慎揚撫著她的長髮。
騙得了他的真心告白,水芙蓉高興地一躍而起,根本沒有深入去想他提出這個建議的背後動機。她只知道,她這輩子甘願隨莫慎揚出生入死,所以眼前的暴動,根本不夠看;因為有愛相隨,所以她變得很勇敢。
「愛我就好!」她輕吻了他的下巴一記。「我這就去端宵夜過來給你吃。」她飛快跑離,不讓他勸說。
莫慎揚望著她的背影,煩擾該拿這個小女人怎麼辦。
「堂哥。」水芙蓉離開之後,莫亭言幽幽地出現在門外,像是掐準時間到來。
「亭言?進來吧。」莫慎揚朝他揮了揮手。
莫亭言的臉上,帶著一抹絕然的美麗,彷彿已在心中下了決定,要說出潛藏已久的秘密;又像是一個知道自己將死的人,執意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燃盡光華。
「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水芙蓉離開莫城?」他靜靜地問著。
莫慎揚蹙起了眉。那隱然動怒的模樣,既是因為莫亭言竊聽了他們的對話,更是因為水芙蓉不願照他的安排去做所致。
「我有個不著痕跡的好辦法,能夠逼迫水芙蓉暫時先離開莫城。」莫亭言露出了空洞的笑容。「堂哥有興趣一聽嗎?」
莫慎揚看著他古怪的神色,知道他從不打誑語,因此他緩緩點了個頭,莫亭言便將心中的計劃娓娓道來……
第九章
子夜裡,莫府倏然傳來一大片嘈雜聲,像是最可怕的暴動,由遠而近地來。
由於現下的時機太敏感,每個風吹草動都讓人不安,好不容易才睡去的水芙蓉猛地驚醒,匆匆從床上跳了起來,披了件外衣,出門察看。
雖然是深夜裡,但莫府的庭園卻光亮如晝,人們舉著火把,在夜裡漫遊,呼喝四起;火把燎紅得像是憤怒的厲鬼幽魂,在漆黑的天地間畫出一道道的紅痕。
「這是怎麼回事?」望著眼前詭異的情景,水芙蓉披著單衣喃喃著。
許多的城民都漏夜闖入了莫府,在裡頭狂奔;他們提著一捆捆結實的柴薪,往一個定點直跑而去,看來很忙碌,但忙碌的模樣看來卻讓人發毛。
「發生了什麼事嗎?」水芙蓉揪住了一個從面前跑過的女人。
「喂,你別抓住我。」那個女人忙不迭地甩脫她的手,不想被她碰著。
「好,我放手,但你必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水芙蓉堅持說著。
那女人歪著頭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懷疑她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城裡要在吉時行滅邪之術,我們都忙著在堆砌柴薪,難道你沒看見嗎?」
「滅邪之術?」
女人不耐煩地說道:「喂,這整件事不是你抖出來的嗎?莫城裡出現了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斷袖之癖是會引來災厄與瘟疫,我們一定要趕快除去他。」
她說的話震愕了水芙蓉,以至於她沒有細思開頭的前兩句話,是多麼事關重大。「你們要除去……誰?」她膽戰心驚地問著,心中卻隱隱約約有個底了。
「莫亭言。」那女人咕咕噥噥。「真是的,一個好好的莫家少爺不做,居然玩這種下流把戲。他以前明明很正常,染了那種癖好,可見是被邪祟附上了身。」
水芙蓉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會吧?那件事怎麼會走光?她一直守口如瓶,而莫亭言也不可能自個兒嚷嚷著這等事,不是嗎?這些人怎麼會知道?
「你們的滅邪之術……打算怎麼進行?」波詭雲譎,她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看到那堆柴薪沒有?」她長手一指,水芙蓉順著她的指點看過去。「那就是要用來為他驅除邪魔的。」那女人說完便匆匆地走了。
用柴薪來驅逐邪魔?怎麼驅逐?水芙蓉瞪著前方,那柴火如果點燃的話,足以燒掉一幢屋舍。他們打算怎麼用它來對付莫亭言?水芙蓉不敢往下深想,腦中只盤旋著一個疑問:這件事是什麼時候走漏風聲的?
「很驚訝吧?」就在此時,一個惡毒的聲音在水芙蓉的耳邊響起。
水芙蓉緩緩收回視線,轉到來人臉上,不解她幸災樂禍的神情。「螢芝?」
「呵,都是拜你所賜,莫城才能除去一個大害呢!」螢芝掩嘴輕笑著,模樣很是惡意。「說起來,我還得向你福上一福,以表感激之意。」
「……拜我所賜?」她有沒有聽錯?水芙蓉一片茫然。
「我相信,人們都會感激你的,因為我告訴他們,這消息是你提供給我的。」
「什麼消息?」水芙蓉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就是莫亭言有斷袖之癖的事啊。」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了?」她提高音調。
「你是什麼都沒對我說!我知道。」螢芝閒閒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只不過,當時莫亭言同你說話時,剛好一個莫府婢女跟蹤了你,所以聽到了實情,然後轉述給我聽。」
瞪著螢芝那艷麗卻扭曲的可怕五官,水芙蓉整個人幾乎傻掉了。
「如果當時你別引起她的注意,她就不會跟蹤你,也就不會聽到莫亭言對你說的話了。」螢芝冷森森地笑起,恣意地打擊她,將新仇舊恨一併算上。「所以說,今天他有這種下場,可都是你造成的呢!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水芙蓉面色死白,全身發冷,不敢相信今晚的噩夢都是真的,更不敢相信這都是因她所致。但螢芝篤定的指責態度,和即將到來的風暴,已經讓她漸漸地失去思索能力,她無意識地接受了她的暗示。
「喲,我不能跟你多談了,我得去幫幫忙。」螢芝見到她震驚的模樣,很是滿意。「雖然搬柴火的事我做不來,但點火的工作,我相信一定可以勝任愉快。」
水芙蓉愣愣地看著她離去,漸漸的,雜沓的腳步聲又在耳側響起,風聲呼嘯著,像是鬼影幢幢,一大群城民臉上儘是森然陰光;為首的前幾個人,手中還握著腕粗般的繩索,繩索的那端,繫著一個少年。
那是莫亭言!她的淚霧迅速升起。他身上已被貼滿了鎮邪符咒,人們對他失去往常的恭敬,用繩索捆著他,將他拖在地上走,他的身上已經沾了塵土與血污。
「亭言,怎麼會這樣?」她撲了上去,卻被人們攔住。「你們快放開亭言,他不是妖怪,不是啊!」
聲淚俱下地喊著,沒有人理她,那些面目熟悉,卻罩著陌生寒光的人們,無視於她的請求,只是一個勁兒地「褒獎」她、「原諒」她。
「水芙蓉,這回多虧了你的密告,才使莫城免於滅城之禍……」
「一定是這個邪魔作祟,所以莫爺才會被迷惑,霸著藏寶之地不肯放……」
「我們就當你將功折罪;只要你日後安分些,別老想使出騷狐狸的手段迷惑城主,要他當你的火山孝子,我們可以讓你在莫城再待下去……」
「我沒有密告,不是我說的,不是我!」她拚命地否認。事情是因她而起,但她沒有存心出賣過莫亭言,他們不可以將她說得好像是為了換取繼續在莫城待下的權利,所以出賣莫亭言的秘密!
她想為莫亭言拭去血污,但他抬起的眼神卻充滿恨意,瞬間定住了她。
「原來,真的是你出賣我的。」他幽幽地說著,誤會的控訴像是最銳利的刀子,直接劃過她心口,疼得讓水芙蓉縮了縮身子。「我早該知道,你是信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