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你下去吧!」
夜風沁冷,月明星稀。
嚴令風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悄悄地走進綺春閣裡。
記得最後一次踏進綺春閣時,他是怒氣沖沖的。因為,大膽的莊月屏居然跋扈的找上他青睞的女孩,得理不饒人的砸了她的家,還賞了那孤苦的女孩好幾個巴掌,狠狠的警告她不准再勾引「她的男人」。
那次,他憤恨的踢開她的房門,對她華麗的美艷外表不屑一顧,他還記得當時莊月屏轉頭嬌俏的對他一笑。
「你終於來了。」抬高的下巴代表著她依舊不變的傲慢,「我就知道你不笨,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我好?有我為妻,就不該再到外頭找其他的女人。」
他冷冷的笑道:「可不是嗎?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你好。」
「你說什麼?!」她俏麗的臉龐霎時充滿怒氣,「你有種再說一遍!」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歡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喜歡你。」
「你……」
「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配得上我,就是你不配。」
「你說什麼?!」莊月屏氣極了,雙手握拳。
「要不是我爹逼婚,我根本就不會娶你。」他故意又補上一句。
他的話、他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莊月屏,她嬌斥一聲衝向他,揚手就要打下去,「你太放肆了!」
嚴令風立刻擒住她的手,「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客氣的推了她一把,卻只令她向後退了幾步。
「你以為我高興嫁給你嗎?我也是被逼的,誰會喜歡嫁給你這種身份低賤的男人?要不是你娘的魅功了得,你根本……」
污辱他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污辱他娘,更何況她都已經死了,死在莊月屏的助紂為虐下。他愈想愈氣,猛地一個巴掌打過去,嚴聲喝令,「住口!」
美麗的莊月屏摀住腫痛的雙頰,不敢置信的瞪視著他,「你打我?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麼樣?誰教你不識好歹,你以為自己還能繼續任性下去嗎?」他要教訓她,想要當他的妻子就要聽話,可別想控制他、操縱他,也不許輕蔑他,更不許管他的事情,尤其是莊月屏這個女人,更是不可越雷池一步。
「你……你竟然打女人?」莊月屏震驚的往後退,大聲嘶喊:「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
她徹底的污辱了他男性的自尊,教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昔日那些被她欺凌羞辱的記憶全湧了上來,在一瞬間爆發。「你說什麼?!」
莊月屏明顯的瑟縮了一下,但隨即強裝鎮定,「打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在你眼中,我又是什麼英雄好漢?」他眼裡瞇著危險的冷光,「怎麼?只准你打人,不准別人打你嗎?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你的妻子。」她說得理所當然。
「妻子不順從丈夫,理應該打,沒有人會說話。」他開始朝她逼近。
「你敢?!」她一步步後退,眼裡閃著畏怯的光芒,「你不可以打我,我會告訴姨丈的,他絕對會為我做主。」
「那就試試看!」他又一巴掌打過去,「這是為了那個女孩打的,你憑什麼帶人去砸她的屋子?」
捂著腫痛兩頰的莊月屏,眼裡閃著淚光,「因為她賤,竟然敢勾引你!」
「賤的人是你,你怎麼不自己想想看,我為什麼要去找其他的女人?你總是怪別人,你有沒有反省過你自己?」
「我犯了什麼錯?」
她不知悔改的態度,讓他更為惱怒。「你的錯就是因為你沒有腦子。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的事不許你管,你要是再管,下一次我會打得更重。」
「那你乾脆把我打死算了,你這個雜種,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一夜,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他究竟出手多重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她傷得不輕,整整過了一個月她才能下床。
從那次起,他就不曾再踏進綺春閣,除了不想再度失去控制之外,也是為了不想再承受她鄙夷的污辱。
就這樣,匆匆五年的歲月過去,綺春閣也變了,以前那花團錦簇的景致,牡丹、芍葯處處綻放,映著金碧輝煌的屋子,讓人看了炫目。現在或許是由於入夜的關係,就著月光他只能看見樹影搖曳,卻完全沒有昔日繁花的蹤影。
他步到屋後,看到那一畦畦的菜圃,心中的驚訝更盛。
搖搖頭,他繼續繞著屋外走,竟然瞧見了一個簡陋的草棚,他忍不住好奇走了進去,只見裡頭簡單地擺了一個老舊的桌子、兩條長板凳,再加上三副粗陶、粗木做的碗筷及幾個盤子。這會是廚房嗎?他不禁懷疑的暗忖。
突地,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發出了清脆的鏗鏘聲。
他低頭一瞧,一個鐵鍋擱在三個有煙薰痕跡的磚頭上。這該不會是拿來煮東西用的吧?他心中的疑惑愈來愈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莊月屏自己種菜、自己煮食?但可能嗎?她是那麼的驕傲、那麼的被嬌生慣養,怎麼可能會委屈自己做這樣的活兒?而且,再怎麼說,她也是雷風堡的當家夫人,就算他對她不理不睬,可也沒少給她吃的、喝的、穿的,她犯不著過這種貧窮的生活呀?
唯一的可能是,她在耍手段引他的注意……是苦肉計嗎?那她用得還真不錯,以她那種豆腐腦,能想出這一招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他微微的扯動嘴角,又回到正門,輕輕一推,門便「吱嘎」的開啟了,他走進屋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怎麼回事?那些艷麗厚重的布幔到哪裡去了?那些垂掛的玉飾又消失到何處?還有莊月屏最喜歡薰的「百花繚繞」的香氣又散逸到何處?為何這屋子看起來如此的冷清、單調?
莊月屏從來就不是一個樸素的女人,她跟樸素根本扯不上一點關係呀!
他急急走進屋裡,看見內房透出搖曳的燭光,黯黯淡淡的,一點也不像是堡裡用的輝煌大燭,那光……看起來像是油燈發出來的,堡裡竟然還有人使用油燈?他放慢腳步,悄悄移近探看,這一看,讓他不禁訝然的屏息。
莊月屏——那個原該是驕縱刁蠻的女人,正就著微弱的燈火一針一線的縫製著衣服,看那尺寸顯然不是她的,是要給那兩個孩子的吧?那布的質料一眼望去就知道普通平凡,就像她身上所穿的。
這太令人訝異了,如果這是「苦肉計」,那她用得可真徹底,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不曾目睹的時間裡,她做這樣的舉動又有何用?
他的心裡百感交集,但仍不動聲色的退出屋內,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咳!咳!咳!」
突然,一陣劇烈的喘咳聲引起他的注意,她生病了嗎?
但他隨即又想到許久以前,他娘也是這樣咳著,躺在床上難以活動,那時他著急地看著娘親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羸弱,卻無法去找大夫來診治,他又見不到爹,也沒辦法出堡去求救,而這全都是因為莊月屏和他那兩個哥哥從中作梗,想要讓他們母子倆吃盡苦頭。
那時他娘的苦,莊月屏現在總算領略到了。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不是沒有報應,只是時候未到。
他不禁對著失去光澤的屋頂向天暗自呼喊:「娘親,你看到了吧?那個惡女人終於也嘗到你當初受到的苦楚了。」
寒風吹了進來,引起一陣劇烈的喘咳,看來,她是真的受涼了,再不好好歇息,恐怕病情會加重。
歎了一口氣,莊月屏擱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她站了起來,想把窗戶關上,卻無意間瞥見院子裡的小徑上有個人影。
是誰?她的心跳陡然加劇,會是小偷嗎?
但雷風堡警戒嚴密,一般竊賊應該無法潛進來。這麼一想,她趕緊定下心來再仔細一瞧,那身影好熟……好像是……令風。
是他來看她了嗎?
帶著滿心的雀躍,她像一隻輕盈的雲雀般奔出房門,腦海裡滿是自己急促的心跳聲,眼看就要奔出屋子,卻又在門前陡然停住。她想到方纔所見到的是他的背影,這代表他正要離開,不管他到綺春閣來做什麼,他都已經達到目的而準備離開。
而她,居然差點就要傻傻的追上他,向他獻上自己愚蠢的歡心,以為他終於奇跡似的回心轉意,開始在乎起她來,唉!那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夢呀!
重新關上門,她轉身步履沉重的回到內房。搖晃的微弱燈影,映在她哀戚的臉上,一雙眼猶悲哀的往外望著,望向他消失的方向,期盼著或許他還會轉身回來……
蠢啊!
就這樣,她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油盡燈枯,連那絲暖光也不見了,她依舊舍不得關上窗,只因為她在乎他……從好久好久以前就是如此呵!
果真,一夜的受涼讓她瘦弱的身體真的染上了風寒,她臉色蒼白、全身顫抖,一股寒意從她的腳底、心裡,甚至喉頭深處不斷冒出來,讓她全身打顫,牙齒咯咯作響,縱使蓋上了好幾條被子,還是抵不住那一波波襲來的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