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黑潔明
她抿唇瞪著他,下一秒,掉頭轉身就走。
他這次沒再跟上,只是雙臂抱胸地靠在前廊廊柱上,揚聲道:「你要走可以,不過我會再找到你,我這次可以,下次也可以。」
她沒有停下來。
一瞬間,他有些慌,但仍逼自己不要動,只是用最冷靜的聲音開口說:「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找到你,我們可以一輩子都玩這種你跑我追的遊戲,直到你覺得厭煩為止。」
她停下來了,而且還走了回來。
事實上,她是怒氣沖沖的走了回來,一直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嗎?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他挑眉。
「我已經厭倦了東奔西跑,這裡是我家,就算有誰該走,也該是你不是我!」
她說完便走進門,當著他的面將門用力關上。
看著那因她用力過度而從門上震下來的微塵,他卻鬆了口氣。
天知道,他真是痛恨她臉上那什麼都不在乎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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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星斗滿天。
他在空地上搭起帳篷,還生了營火。
顯然,他是有備而來的。
她在屋子後方煮飯時,他也在她的前院烤肉。
她收拾碗盤時,也聽到他在清洗他的烤肉架。
她關掉燈時,他的營火熄了,帳篷裡的燈卻仍亮著。
從那映在帳篷上的剪影中,她可以清楚辨認他正在打電腦,她瞪著那剪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感到憤怒和失望。
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對名利和權力的執念有多深,她早該曉得他是不可能放棄賺錢的。
就算他掏空煌統是個誤會,他也不可能放棄總裁的職位,對他來說,只有爬到頂點,才是一切。
她太瞭解他了,仇靖遠那一紙小小合約根本不可能壓得住他,他一向只想當人上人,就算他現在沒有做,不出幾年,這男人也一定會蠶食鯨吞掉整家企業,他對這種事一向拿手。
事實上,是太拿手了。
她苦笑一聲,將窗簾拉上,遮去了他的影像,然後回到房裡躺上床。
可即使躺在床上,她還是無法將他從腦海中趕走。
她知道,他一定以為只要他在這裡死守著,多說個幾句,不出幾天她就會心軟,然後和他一起下山。
他不知道的是,她今天下午說的都是真的。
她不想再下山了,也不想再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沒力氣再去和他對抗,更沒力氣再試著改變他什麼。
她將被子拉到下巴,翻身閉上眼。
這地方既偏僻又不方便,雖然有電,卻沒有自來水。最近的鄰居遠在好幾公里之外,就算開車也要花上將近一個小時。
她不會和他走的,就算他在外面住上幾年都不會。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瞭解這件事。
然後,他就會死心離開了。
像他那樣野心勃勃的男人,是不可能在這地方待太久的,到時候她就可以繼續過她平靜安穩又快樂的農婦生活了。
她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她真心所望的。
但,眼角卻滲出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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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不理會他,從第二天開始,她就對他視若無睹,她還是照樣做她一天的工作,山上的生活很忙碌,因為沒水沒瓦斯,每天她都得到水源處挑水,砍些柴火來燒水煮飯,然後再去雞捨裡喂雞,到菜園裡除草,她跪在菜園裡拔雜草時,看到他在吉普車上架了一台小型的碟型天線。
那一整天,他並沒有過來試圖和她說話,只是不斷的用衛星電話和人通話,要不然就是抱著他的寶貝電腦猛敲打。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想把那台筆記型電腦砸爛的衝動。
後來連續幾天,她都做著自己的事,他也是。
她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去注意他,但那真的很難,因為每次只要一出門,她就會看到他的車和帳篷。
第五天,氣溫驟降。
天灰濛濛的,山嵐從巔頂飄了下來。
不到中午,她就聽到他在咳嗽。
他的感冒還沒好嗎?都一個多月了,應該好了吧?
別管他、別管他,等他受不了了,他就會自動下山了。
她緊抿著唇,坐在房間裡的書桌上,低頭繼續寫著要寄給父母的信,他出現後,唯一的好處是,她終於可以和爸媽聯絡了。
突然就這樣消失,她知道自己很不應該,但當時她太心煩意亂,實在不想被他找到,而且爸媽對他印象實在太好了,難保不會對他洩漏口風,所以她當時才鐵了心不和爸媽聯絡,原本她是想等過一陣子再說,現在這樣倒也省了她的麻煩。
咳咳……
她皺起眉頭,繼續埋頭寫信。
咳咳咳咳……
她瞇起眼,握緊了筆,試圖再多寫兩句,可腦海裡卻冒不出任何字句。
咳咳……咳咳咳……
該死!
她啪地一聲放下筆,對自己無法專心感到惱怒不已。
他到底是要咳到什麼時候?這笨蛋是不知道要喝點水嗎?話說回來,他有燒水喝嗎?除了烤肉用具之外,她不記得有見過他在那堆火上頭有放上任何可以裝來煮水的器具,這三天她唯一看過他在喝的東西是山下買來的曠泉水。
該不會他一直都在喝冷水吧?
她不想關心,卻無法對此置知不理。
咳咳咳……
聽到他又咳了起來,她有些惱的站了起來,走到屋後廚房生火,將水煮沸,再到後山採了一些潤喉止咳的藥草丟到滾水裡。
她只是不想讓他不小心死在這裡而已。
提著熱燙的茶壺走向他時,她這樣告訴自己。
看到她主動走過來,他不動聲色的坐在原地,看著她靠近。
讓她不敢相信的是,天氣那麼冷,他竟然只穿了一件不怎麼防風保暖的運動外套而已。
雖然是夏末秋初,但山上氣溫依然偏低,他是沒有常識嗎?
「你沒有別的外套嗎?」她瞪著他。
「有,沒帶。」
他簡單的回答莫名讓她惱火,她將茶壺放到他面前,「把茶喝了,然後回去。」
「謝謝。」他微微一笑,「但是我不會回去的。」
她深吸口氣,直視著他說:「你可能沒搞懂,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你在這裡待再久,我都不會回心轉意。」
「我知道。」他說。
「既然知道就帶著你這些高科技回去,回到你來的地方去,這裡偏遠落後、人煙稀少,不是你會想要待的地方——」
「我想。」他打斷她,十分簡潔有力。
她愣住。
「非常想。」他咳了兩聲,「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她冷聲說完,腳跟一旋,轉身就走回屋裡。
他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背影,再看看那只茶壺,唇邊不禁浮現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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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氣溫降到了十二度。
她瞪著前任屋主貼在牆上的溫度計;知道屋外的溫度一定比屋裡更冷。
他有睡袋,冷不到他的。
她躺在床上想著。
半個小時後,老天突然下起雨來。
他有帳篷,淋不濕他的。
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她在床上翻了身,繼續試圖入睡。
可是,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雖然喝了藥茶,他依然在咳,一兩聲、兩三聲,斷斷續續的咳。
別理他,只要忍過了今晚,他就會知道她是真的鐵了心。
她握緊了拳,一次又一次的告誡自己,可雨卻在這時越下越大,而且還開始吹起了風。
不要緊的,就算帳篷撐不住了,他還是有吉普車的。
她咬著唇,克制著想出去看他的衝動。
風雨聲逐漸加劇,沒有多久,聲音就大到幾乎掩蓋了他間斷的咳嗽聲。
她心煩氣躁的再翻身,卻看見溫度計上的紅線不知何時又往下降了兩度。
瞪著那條紅線,忽然間,她再也受不了的坐起身。
砰砰砰砰!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她嚇了一跳,下一秒,她立刻領悟到在敲門的一定是他,擔心他出了什麼事,她跳下床,衝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
外頭的風雨大得驚人。
他全身都濕了,而且從頭到腳全是泥水,邊咳邊喊道:「我可不可以進來?
她退開,他進門回身幫她將門關上。
他靠在門上喘氣,她退了一步,瞪著他的狼狽模樣。
「你怎麼會搞成這樣?」
「風雨太大,帳篷進水了,我出來時滑了一跤。」他說完又咳了起來。
知道得先把他弄乾,不然他鐵定會轉為肺炎,她轉身帶路,「跟我來。」
他咳著跟上,她帶他到廚房旁的小浴室,打開門道:「把衣服脫了,架子上有乾毛巾,你先把自己擦乾,門外這邊有水缸,你自己倒一些冷水進去,我去幫你燒熱水。」
她說完便去忙了。
他走進小巧而乾淨的浴室,發現裡面沒有水龍頭,倒是地上有一隻大木桶,木桶裡有一隻小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