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席還真

    是的！他對自己承認，自己是愛上那個夢中的女子了。為了她，所以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他不看任何女人，也不愛任何女人。

    夢中的女子——飛卿，他……不，是夢中的男子如此喚她的。

    每當作這個夢的時候，他時常將他自己與夢中的男子重合在一起，而且，似乎不是他的幻想，而是他實實在在地能體會夢中男子對白衣女子的每一縷相思。

    從很久以前，他便一直猜想，自己會不會就是那位夢中男子的轉世？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希望自己的猜想是真實的，因為，如果不是的話，他肯定他一定會為愈來愈強烈的嫉妒而瘋狂。

    他從來沒有想到，他會愛上夢中的一縷幻影。

    由他進入青春期開始，他便愕然發覺，自己無法對任何異性動心，然而，掙扎了好長久的一段時間，他還是不肯對自己承認，他愛上了夢中的她，因為她是如此虛幻的存在啊！他甚至懷疑，她究竟是真實的存在於這世上？還是，只是一個夢影罷了？

    直到最近幾年，期盼見到她、擁抱她、撫摸她真實存在的渴念愈來愈強烈，對她的思念日復一日，煎熬著他的心靈，他才頹然地對自己承認，自從在夢中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便無法自拔地愛上她了！

    誰說小孩子不懂得愛情的？他相信，即使在自己還是母親腹中的胎兒的時候，自己的靈魂便已經深深地愛著她了，否則，母親又怎麼能在心中感應到他的夢呢？

    他想，這段情一定是跟隨他生生世世，不忍拋離也不願拋離的情緣。

    可是，這種心情他卻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包括母親與弟弟妹妹。因為，這是何等難以告人的戀情啊！他能告訴旁人，他愛上了一個夢中的女子嗎?

    如果，讓別人知道，他——堂堂一個「唐氏企業」的總裁，英俊卻冷漠的唐追夢，竟然會愛上一個夢中的女子，肯定會讓人笑掉大牙！

    難以排遣啊！這種相思……

    重重地歎了口氣，唐追夢將失神的目光，由微明的窗外收回，投視在壁面的時鐘上。

    才五點四十分，比他上一次驚醒的時間更早，可是他卻已全然沒了睡意。

    走出了臥房，他佇立在大廳的落地窗之前，眺望著窗外廣大的花園。

    在微明的曙光下，熟悉又美麗的景色落入他的眼中。

    這花園，是他當年建造這個家的時候，所堅持要加蓋的。

    這處他親手設計、建設的家，座落於陽明山上，佔地約莫兩千坪，其中五百坪是房子，另外五百坪是網球場、游泳池與車庫，其餘的一千坪，全部設計成一座花園。

    母親當年也曾經反對；花了一大筆錢在這寸土寸金的陽明山上買地，而且只是建成一座花園，又不對外開放，未免大浪費了！可是他卻堅持如此。

    這座花園，並不像山上的其他別墅一樣規劃得充滿了人工的味道，他只是在一大片草地上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

    是的，他建造了一座與他夢中相似的花園。

    但是，園中並沒有那道舞花的人影。

    「快點出現吧！如果你是真的存在的話……」唐追夢失神中不自禁地喃喃吐出。

    「什麼快點出現？」身後突然傳來一句話聲。

    唐追夢嚇了一跳，立即回頭。「媽，是你啊！」

    「不是我，還會有誰？家裡沒有人會起得這麼早的。」王素馨關切地望著他道：「你有什麼煩惱嗎？兒子？」

    「煩惱？」他有些莫名其妙，猜不透母親為何會這麼問。

    「我在你背後站了五分鐘，就聽你歎了三四次氣了。有煩惱的話就不要放在心裡，告訴媽好不好？」

    「不過是一些公事上的問題罷了！沒什麼事。」

    「真的沒什麼？」王素馨關切的盯著他。

    「真的。你就別操心了，媽!」唐追夢連忙顧左右而言他。「昨晚騁遠回來了沒？」

    「回來了。八點鐘就到家了，他說要好好的休息一晚。」王素馨問道：「找他有事?」

    「沒有，只不過是有些賬要跟他算。」唐追夢淡然說道。

    王素馨會意的一笑。「兒子，我看了昨晚的『新聞心聞』節目了。」

    「是嗎？」唐追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而且，我越看吶，越覺得我的兒子實在比任何的電影明星都英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

    唐追夢實在忍不住又想歎氣了。

    王素馨看著兒子那副「有口難言」的模樣，歎了口氣，決定今天就暫時「放他一馬」了。

    「不過，兒子，你表現得非常好！不愧是我的兒子!」王素馨最後又加了一句。

    「那當然嘍！不看是誰的老哥？」突然有一個聲音插花進來。

    母子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站在大廳的二樓長廊檜木欄杆挑高上的唐騁遠。

    「早啊！媽。」唐騁遠笑嘻嘻地看了唐追夢一眼。「還有你，我的老哥。」

    「騁遠，怎麼起得這麼早？」

    「被老哥的歎氣聲吵醒嘍！」唐騁遠走下樓梯，逕自坐到大廳的沙發上。

    唐追夢悶哼了一聲，有些微怒道：「混蛋小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又來惹我！」

    「我剛剛聽到了，害怕得很哩！」他裝作地抖了兩下。

    王素馨瞧兒子耍寶的德性，忍不住笑了。

    唐追夢將他的樣子瞧在眼裡，心裡也是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裝出一副冷漠的面孔。

    「對了，老哥——」唐騁遠全然不將老哥的冷漠放在眼裡，一副像是有著驚人的發現的語氣道：「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浪漫，竟然會相信神話呢！」

    這句話，讓唐追夢想起了「算賬」的事，他佯怒道：「你沒說我還沒有想到，渾蛋小子，你到底把我的事向外人洩漏了多少？」

    「呃……沒多少啦！就昨天那一點點嘛！」唐騁遠有一點畏縮地承受老哥的「怒視」。他知道，這回老哥或許真的是有「一點點」生氣了，因為老哥最注重自身的隱私權了，而且極不願意讓親友以外的人瞭解自己。這也是他討厭上電視的原因之一。

    瞪了他良久，直到幾乎快把唐騁遠瞪出了冷汗，唐追夢才冷哼一聲，慢條斯理的道：「看在你還知道節制的分上，這回就放過你。」

    「節制？」唐騁遠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地方節制了，他幾乎已經將老哥的事情都說了。

    一直含笑袖手旁觀的王素馨，這時笑著道：「騁遠，我想你大哥是指關於那些夢的事吧！」

    唐追夢悶哼一聲表示答對。

    唐騁遠恍然大悟，心想：他又不是不想活了，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他明白這些夢在老哥心中的份量，那是屬於絕對不可告人的隱私。不過嘴裡卻道：「這個呀，總該為下一次留些點子嘛！我想留侍下一回再『隆重發表』……」

    「你敢？」未待他說完，唐追夢便已大喝一聲。「如果你敢亂說的話，我不會讓你像今天這麼隨便抖兩下就算了！」

    唐騁遠嚇得伸了伸舌頭。

    王素馨在旁笑著勸道：「追夢，你別聽騁遠胡扯，他在開玩笑的！」

    唐追夢也知道唐騁遠是在開玩笑，然而關於他的奇異之夢的事，他就是經不起任何人開任何玩笑。

    深深吸了口氣，唐追夢正想再慎重地警告老弟的時候——

    突然，一張娟秀俏麗卻又滿是睡眼惺忪的少女面孔，由二樓的樓梯口探頭出來，以一種飽含睡意的輕柔嗓音問道：「媽，剛才是不是在打雷啊？」

    那是唐心媛，唐氏三兄妹最小的一位，目前就讀於台大中文系的新鮮人，也是唐追夢最寶貝的妹妹。

    唐騁遠「哈」地一聲爆笑出來，惹得唐追夢又怒瞪了他一眼；唐騁遠只得趕忙把笑聲又吞了回去。

    王素馨滿含笑意的語氣說道：「媛媛，不是打雷，是你大哥正在教訓你二哥。」

    「哦！」唐心媛柔順地點點頭，然後沿著扶梯走了下來。

    唐追夢以一種寵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寶貝妹妹。他這個妹妹從小性情就安靜柔順，是一個溫柔聽話的乖女孩，因此，唐追夢對這個與自己年齡相差十歲的妹妹，一直抱著一種類似父親的寵愛。

    「媛媛，我記得你有課，大哥剛好要去公司，順便送你去學校。」說來也真是一項奇跡，每天為公事忙得昏天暗地的唐追夢，竟然還有那種細密的心思去記得小妹的課程表，令人不得不佩服他對家人的細心與溫柔了。

    「謝謝大哥!」唐心緩柔聲道謝，纖秀的臉龐上卻出現一種猶豫不決的神色，語聲遲疑地吐出一句：「大哥，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媛媛？」唐追夢柔聲問道。

    「昨天晚上『新聞心聞』的節目結束以後，我們繫上的一些女同學打電話來，想要我介紹你給她們認識……還有你的簽名，可以嗎？」

    唐追一臉儘是錯愕的神色，另一方面，坐在沙發上的唐騁遠卻再也忍不住地爆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