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我姓崔,」她不客氣地說。「我不習慣站在門階上讓一個粗鄙懶惰的僕人呆呆地瞪著我看。限你三秒鐘讓開,一、二——」
他往後退開,她大步走進門廳。
「去叫我弟弟來。」她說。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小姐——小姐——」
「崔小姐,」她說。「博迪爵士的姐姐。我要見他,現在。」她用傘尖敲擊大理石地板以示強調。
潔絲過去經常得應付塊頭比她大、又難以管教的男孩,以及親戚家的刁鑽僕人。她發現最有效的態度和語氣,就是使聽者相信他們只有兩個選擇:服從或死亡。她這次用的就是那種態度和語氣,結果證明效果仍然和以前一樣良好。
男僕驚慌地瞥向走廊末端的樓梯。「不行,小姐,」他驚恐地低聲說。「他會宰了我。不准打擾。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小姐。」
「原來如此,」她說。「你有膽量把身材只有你一半的門房扔到街上,卻沒有——」
轟然一聲槍響傳來。
「博迪!」潔絲大叫,扔下雨傘,跑向樓梯。
☆☆☆
潔絲平時不會因聽到手槍聲而驚慌,即使像現在這樣隨後傳來女人的尖叫。問題是,她的弟弟就在附近。如果博迪在水溝附近,他一定會跌進去;如果博迪在敞開的窗戶附近,他一定會摔出去。
因此,如果博迪在飛射的子彈附近,他十之八九會直接撞向那顆子彈。
潔絲不敢奢望他沒有中彈,只希望能及時替他止血。
她跑上長長的樓梯,沿著走廊準確地朝女性的尖叫聲和男性酒醉的吼叫聲奔去。
她拉開一扇門。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弟弟仰躺在地毯上。
一時之間,她看到的只有那個。她衝向弟弟。就在她跪下來檢查時,博迪的胸膛突然起伏,接著發出響亮的鼾聲。撲鼻而來的酒臭,使她立刻站起來。
接著她注意到房間裡像墓地一樣安靜。
潔絲瞥向四周。
十幾個衣冠不整的男人張大著四肢躺臥在椅子、沙發和桌上。有些她從來沒見過。有些則是她認得的,例如方洛朗、顧邦肯、薩羅比。許多女人跟他們在一起,全都是妓女。
接著她的視線落在丹恩身上。他坐在一張巨大的椅子裡,手裡握著一把手槍,腿上有兩個豐滿的妓女——一個金髮,一個黑髮。她們跟其他人一樣瞪著她,彷彿靜止在她衝進門時的姿勢。黑髮女郎正要將丹恩的襯衫扯出褲腰,金髮女郎正在解他褲頭的紐扣。
潔絲一點也不介意被一群衣冠不整、醉醺醺、正要縱慾狂歡的男女包圍。她看過小男生為了引起家中女性尖叫而故意光著身體跑來跑去。她也經常看到青春期的堂表弟露出光屁股,那是機智問答的輸家經常付出的賭注。
眼前的處境絲毫沒有令她困窘或激動。連丹恩手中的手槍也沒有令她驚慌,因為它已經發射了,即使要用也必須重新裝填彈藥。
唯一令她心煩的是,她有一股極不理性的衝動,想要拔光那兩個妓女的頭髮和指甲。她告訴自己別傻了,她們只是拿錢辦事、做生意的女人。她告訴自己她是替他們難過,所以她覺得很不高興。
她幾乎信以為真。無論如何,她都是自己的主人,應能控制情況。
「我以為他死了。」潔絲朝弟弟的方向點點頭。「但他只是醉得不省人事,是我誤會了。」她走向房門。「請繼續,各位先生——各位小姐。」
她走出門去。
☆☆☆
在一定程度上,丹恩侯爵認為一切都很順利。他終於想出辦法解決無法嫖妓的問題。如果他受不了上妓院或找流鶯,那麼何妨把她們召到家裡來。
那不會是第一次。
九年前,在父親的葬禮,他看上當地一個名叫葛巧蒂的放蕩女孩,幾個小時後在祖宅的大床上佔有了她。她是個令人愉快的伴,但仍遠不及想到不久前過世的父親已在祖墳裡與祖先共舞,更令他愉快。
一個惱人的結果在九個月後出現,但相當容易就解決了。丹恩的律師以每年五十英鎊解決了那個問題。從那時起,丹恩只跟妓女上床,因為妓女按規矩做生意,不會笨到懷孕生子,更不會試圖用嚎啕大哭的嬰兒來操弄和勒索他。
丹妮和瑪格很上道,他總算打算好好地辦那檔事。
但,他得先解決崔小姐。
雖然十分肯定她遲早會找上他,但丹恩沒有料到她會直接闖進他的客廳。但那大致上還算符合他的計劃。在丹恩化被動為主動後,她的弟弟正迅速崩潰中。
崔小姐當然知道原因何在。聰明如她,她很快就會被迫承認,不該企圖耍弄丹恩侯爵。他決定逼她下跪認錯求饒。
但事情發展到這時似乎全走了樣。
她只不過厭煩地看她弟弟和其他客人一眼,微感好笑地瞥丹恩一眼。然後,那個可惡的女人就從容不迫地、轉身走了出去。
六天來,丹恩清醒時幾乎都和她討厭的弟弟在一起,假裝是那個笨蛋的知心好友。六天來,崔博迪一直在丹恩耳邊瞎嚷嚷,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巴結奉承地渴望得到注意,被他自己或不幸擋到他的人或物絆得東倒西歪。飽受她沒腦袋的弟弟折磨將近一星期後,丹恩發現自己竟然只落得成為崔小姐覺得好笑的對象。
「走開。(法語)」他低聲說。丹妮和瑪格立刻跳起來,衝向房間對面的角落。
「嘿,丹恩。」方洛朗安撫地開口。
丹恩瞪他一眼,方洛朗連忙拿起酒瓶往自己杯子裡倒。
丹恩放下手槍,大步走向房門,走出房間,甩上房門。
然後他開始加快腳步。抵達樓梯平台時,正好看到博迪的姐姐停在大門前四下張望地尋找東西。
「崔小姐。」他沒有提高嗓門。他不需要,因為充滿怒氣的低沉嗓音像悶雷一樣傳遍走廊。
她猛地拉開門,迅速衝了出去。
他看到大門關上,告訴自己回客廳再去射天花板上石膏天使的鼻子,因為如果他追上她,他一定會宰了她。那是不能接受的,因為丹恩無論如何都不容許自己沉淪到被次一等的女性激怒。
但就在規勸自己的同時,他跑下樓梯,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大門前。他拉開大門,怒氣沖沖地走出去,砰地一聲帶上門。
第五章
他差點把崔小姐踩扁,因為不知何故,她沒有沿著街道逃跑,而是回頭走向他的屋子。
「該死的傲慢東西!」她嚷嚷著走向大門。「我要打斷他的鼻樑。先是門房,現在是我的女僕——和出租馬車。太過分了!」
丹恩擋住她的去路,龐大的身軀擋在門前。「你休想,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在玩什麼把戲——」
「把戲?」她退後一步,雙手插腰瞪著他。至少她看起來像在瞪眼;由於天色漸暗和帽沿寬大,他無法確定。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但厚厚的烏雲籠罩在巴黎上空,低沉的雷聲從遠方傳來。
「把戲?」她重複。「是你的惡棍男僕傚法他的主人,拿無辜的人出氣。他一定覺得很好玩,先偷了我的雨傘,接著嚇跑出租馬車和我那坐在車裡的女僕,使我進退兩難。」
她轉身走開。
如果丹恩沒有聽錯,她的意思是赫勃嚇跑了她的女僕,以及載她來這裡的出租馬車。
雷雨即將來臨,赫勃拿走她的傘,而在這個時辰和這種壞天氣,找到空的出租馬車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丹恩露出微笑。「那麼再會了,崔小姐,」他說。「祝你散步回家愉快。」
「再會,丹恩侯爵,」她頭也不回地說。「祝你和你的兩頭乳牛有個愉快的夜晚。」
乳牛?
她可悲地試圖用那句斥責激怒他,丹恩告訴自己。生氣等於承認她的話刺傷了他,他命令自己大笑、轉身回去找他的……乳牛。
結果卻是幾個氣憤的大步把他帶到她的身旁。「那是故作正經,還是羨慕?」他問。「惹你不高興的是她們從事的行業,還是她們天生比較豐滿?」
她繼續往前走。「博迪告訴我你付多少錢時,我還以為是她們的服務貴得驚人,」她說。「但現在我明白我弄錯了,你顯然是按體積來付錢的。」
「價錢也許高得過分。」他很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但話說回來,我不像你那麼會討價還價,也許將來你願意替我交涉。既然如此,我應該事先說明我的要求。我喜歡她們——」
「胸大無貌。」她說。
「有沒有頭腦根本沒有關係。」他努力壓住扯下她的帽子踩爛的強烈衝動。「我又不是僱用她們來討論玄學。但既然你已經瞭解我喜歡的長相,那麼我應該趕快說明我喜歡她們做什麼。」
「我知道你喜歡她們脫掉你的衣服,」她說。「或者是替你穿好衣服,當時很難分辨她們正要開始或正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