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羅莉塔·雀斯
「你的眼睛好黑。」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按理來說,它們一定只是非常深的褐色,但那種錯覺……是如此強大。」
儘管有種肚子被迅速捅了一刀的感覺,他還是面不改色。他從慘痛的經驗中學會了保持沉著鎮定。
「談話進展到私事的速度真令人吃驚,」他慢吞吞地說。「你對我的眼睛很著迷。」
「我情不自禁。」她說。「它們非常特別,黑到極點。希望我沒有令你不舒服。」
她淡淡一笑,轉身繼續端詳珠寶陳列櫃。
丹恩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毛病,但可以肯定她不太正常。他是惡魔之王,不是嗎?她應該驚恐地昏倒,再不然也該厭惡地退避三舍。可是她卻膽大包天地盯著他看,剛才甚至像在跟他調情。
他決定離開,到外面去思索這個問題。他朝門口走去,博迪轉身追上來。
「你太輕易認輸了。」博迪低聲說道,但聲音大到在聖母院都聽得見。「我知道她罵了你,但不管是誰她都照罵不誤的。不是你對付不了她,而是她確實令人頭痛。如果你想去喝一杯——」
「錢老闆剛剛得到一樣你會覺得有趣的自動玩具。」丹恩告訴他。「你何不叫他上發條操作給你看?」
博迪的四方臉露出歡喜之色。「就是你們說的那種東西嗎?真的嗎?它會做什麼?」
「你何不去看看?」丹恩建議。
博迪向店主跑去,立刻喋喋不休起來,但他那口怪腔怪調的法語讓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巴黎人聽了都會想殺人。
讓顯然打算跟著他的博迪分心後,丹恩只差幾步就可以走出店門。但他的視線飄向崔小姐,她又看著珠寶陳列櫃裡的某個東西。好奇心令他緩下腳步。
第二章
在自動玩具的嗡嗡聲和喀喀聲中,丹恩侯爵的躊躇在潔絲聽來就像開戰的號角聲一樣清晰。接著,他邁步向前,步伐大膽而傲慢。他打定了主意,帶著重炮前來。
丹恩就像重炮,她心想。無論博迪或其他人說過什麼,她都不可能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烏黑的頭髮、大膽的黑眸、凱撒大帝般的鼻子,和陰鬱卻性感的嘴唇,光是那張臉就使他有資格成為路西弗的嫡系後裔,一如維塞所言。
至於他的身體……
博迪曾說丹恩體格魁梧。她以為她會看一個龐大笨拙的壯漢,沒料到竟是身材高大勻稱的猛男——從合身長褲顯示出的輪廓,看得出他的肌肉非常結實。她不應該看那裡的,即便只是迅速的一瞥,但那樣的體格太過引人注意,注意到他的……全身上下。在那有失淑女風範的一瞥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使視線停駐在他的臉上,以免她喪失殘存的理智,做出驚世駭俗的行為。
「好吧,崔小姐。」他低沉的聲音從她的右肩上方傳來。「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你到底發現了什麼令人如此著迷的東西?」
他的頭或許高出她許多,但他的身體卻離她很近。她可以聞到他不久前吸的雪茄煙味,以及淡雅卻昂貴無比的男性香水味。她那幾分鐘前初次感到燥熱、此刻還沒有完全降溫的身體,又慢慢燥熱起來。
她必須找妮薇長談一番,潔絲告訴自己。這些感覺不可能是她懷疑的東西。
「懷表。」她沉著地說。「表面有一個穿粉紅色衣服女人的那隻。」
他傾身凝視陳列櫃。「她是不是站在樹下?是不是那隻?」
他把戴著昂貴皮手套的左手放在陳列櫃上,她立刻感到口乾舌燥。那是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她意識到他光憑那隻手就可以把她舉離地板。
「對。」她努力抗拒舔潤嘴唇的衝動。
「你一定想更仔細地看它。」他說。
他伸手從椽柱釘子上取下一把鑰匙,走到陳列櫃後開鎖取出那只表。
錢拓奕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那個放肆的舉動,但他一聲未吭,似乎專心在和博迪交談。關鍵在「似乎」這兩個字。和博迪做一般所謂的交談,幾乎已算不可能;用法語專心交談,則是根本不可能。
「也許我應該示範它如何操作。」丹恩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力。
從他壓低的聲音中,潔絲聽出男性想要惡作劇之前一定會有的那種故作無辜的語氣。她原本可以明說,並非昨天才出生的她非常清楚那只表該如何操作。但他黑眼中的光芒顯示他是如此的自得其樂,她不想掃他的興。目前還不想。
「謝謝。」她輕聲說。
「轉動這個旋鈕。」他邊說邊示範。「她的裙子就會分開,在她兩腿之間有一個——」他假裝仔細端詳。「天啊,真是令人吃驚。我想那裡跪著一個男人。」他把表湊近她的臉。
「我沒有近視,爵爺。」她拿走他手中的表。「你說的沒錯。確實是一個男人,顯然是她的愛人,因為他似乎在為她提供愛人的服務。」
她打開手提袋,拿出小型放大鏡仔細檢視那只表,從頭到尾都很清楚自己也正受到同樣仔細的審視。
「男士假髮的琺琅有點磨損,女士裙子的左側有微小的刮傷。」她說。「除此之外,以這只表的表齡,它的狀況還算非常好,雖然我非常懷疑它能告訴我準確的時間。它畢竟不是寶璣大師的作品。」
她收起放大鏡,抬頭迎視他半瞇的目光。「你認為錢老闆的要價會是多少?」
「你想買它,崔小姐?」他問。「我非常懷疑你的長輩會贊同這樣的舉動。或者,英國的禮教觀念在我出國期間發生了革命性的劇變?」
「哦,不是我自己要,」她說。「是要買給我祖母的。」
她不得不佩服他始終面不改色。
「唔,那就另當別論了。」他說。
「作為生日禮物。」潔絲解釋。「請借過,我最好去阻止博迪討價還價。他的語氣顯示他想要計算,而誠如你剛才的犀利見解,那對他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單手就可以舉起她,丹恩看著她走開時心想。即使戴著裝飾繁複的帽子,她的頭也只剛抵達他的胸骨,她的體重不可能超過一百一十磅。
他早已習慣自己比女人和大多數男人高出許多,也學會了對自己魁梧的身材感到自在。運動,尤其是拳擊和擊劍,使他鍛煉出敏捷的身手。
站在她的身旁,他覺得自己就像傻大個。又醜又蠢的傻大個。她早就知道那只表暗藏什麼玄機。問題是,她是怎樣的女人?那個小妞直視他惡棍的臉孔竟沒有眨眼。他故意站得離她太近,她卻一動也不動。
後來她竟然拿出放大鏡,泰然自若地檢查那只色情懷表,好像它是珍本的福克斯《殉教者書》。
丹恩後悔以前沒有多注意聽博迪談他姐姐。問題是,注意聽博迪說話會使人抓狂。
博迪在這時大吼:「不行!絕對不行!你會使她變本加厲,潔絲。我不答應!你不可以賣給她,錢老闆。」
「你要賣,錢老闆。」崔小姐以流利的法語說。「不必理會我的小弟。他沒有權力管我的任何事。」她盡責地翻譯給弟弟聽,氣得他滿臉通紅。
「我不是小弟!我是崔家的家長,我——」
「去玩鼓手玩具,博迪。」她說。「不然帶你迷人的朋友出去喝一杯也行。」
「潔絲,」博迪在情急之下懇求道。「你知道她會拿給別人看,我會很沒有面子。」
「天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一本正經了?」
博迪雙眼暴突。「一本什麼?」
「一本正經,迂腐古板,十足的衛理公會教徒。」
博迪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幾聲,然後轉向丹恩。丹恩已經放棄所有離去的念頭,靠在陳列櫃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博迪的姐姐。
「聽到沒有,丹恩?」博迪問。「你有沒有聽到那個可惡的女孩說什麼?」
「我不可能沒有聽到。」丹恩說。「我聽得非常專心。」
「我!」博迪用拇指戳胸膛。「一本正經。」
「太令人震驚了。我一定得和你絕交,我不能讓自己被道德高尚的同伴帶壞了。」
「但是,丹恩,我——」
「你的朋友說的沒錯,親愛的弟弟。」崔小姐說。「他承擔不起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的風險。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他的名聲就會毀於一旦。」
「啊,崔小姐,你對我的名聲非常清楚,對不對?」丹恩問。
「對啊,你是有史以來最邪惡的人。保姆都會警告小孩子,不乖就會被你抓去當早餐吃掉。」
「但是你一點也不害怕。」
「現在不是早餐時間,我也不是小孩子。但我可以理解高高在上的你有可能把我誤認成小孩子。」
丹恩侯爵上下打量她。「不,我不認為我會犯下那種錯誤。」
「聽過她對人的辱罵,我也認為不會。」博迪說。
「話說回來,崔小姐。」丹恩繼續說,好像博迪根本不存在。「如果你不乖,我或許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