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沈葦

    「她就是當了聖女之後還不能絕情絕欲，才會那麼早死，我不希望白髮人送黑髮人，別忘了你曾說過會忘掉那小子的。」他提醒小蠻。何亦舒會是個好女婿，他相信每個做父親的都會希望把女兒嫁給像他這樣的人，但小蠻的情況不同，他多希望小蠻當初沒有偷跑出蒼玉族，也沒有在途中遇到何亦舒。

    「沒有人能真正做到絕情絕欲，否則歷代的聖女不會年紀輕輕就死去。就拿您來說，表面上您是絕情絕欲，但我知道您自始至終都沒忘了阿娘。倘若您真的忘了她，就不會一再拒絕別的姑娘，我只要看家裹的陳設，就可以知道她一直都活在您心中。」

    他可算是族裹的美男子，又貴為族長，每個姑娘都想嫁給他，可惜他的心中根本就容不下第二個人，所以將所有的親事全都拒絕了。說實話，她還滿羨慕娘親的，因為地即使死了之後，還是有個人始終不能忘懷她，每天每夜都思念著她。倘若有那麼一天．她也死了，他……是否會和父親一樣……還是不聞不問……想到這兒，她便黯然地低下頭。

    聽到她一針見血地說出他內心的感受，薩蕃的身軀微微一震。是的!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使他忘懷絕塵，就算在他面臨死亡時，他依舊忘不了她。

    「如果你不斷絕七情六慾的話，到時候苦的人可是你自己。」他已習慣不把心事件知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兒，所以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想我能承受。」如果真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頂多因此而死去，她並不在意。

    「隨你吧!對了，你阿娘當初給你的蒼玉呢?」蒼玉是他當年給絕塵的定情之物，代表著他當年愛她愛得發狂，甚至把性命交到她手中。

    「我把它放在聖殿。」她不敢告訴父親她已將蒼玉送給了亦舒。那蒼玉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說是要她在遇到深愛的人時再把蒼玉送出；其實當初她會把蒼玉送給何亦舒，也就代表她愛上了他，只因為身份的關係，不容許她表白，所以才會讓何亦舒認為耶只不過是件澧物。

    「那就好。」他沒去深思小蠻的話是否可靠，其實他內心該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是不敢去想。「沒事了，你可以回房去休息，明天夠你忙的。」不想再看見她絕望的表情，薩蕃遣退她。

    「那……我回聖殿去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父親一眼，才踏出房外。

    薩蕃痛苦地閉上眼，心中喃喃念道：原諒我，我的愛女，為父實在是無能為力也救不了你，如果你因此怨恨我，我也無話可說，只能怪我造了太多的孽，才會要你來替我償還。

    第八章

    一大早小蠻便被關在聖殿裹足不出戶，月兒與眾多侍女費心地幫她打扮，想把她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在族人面前。

    「哇!聖女，你真不愧是全族最美的人兒。你們瞧!聖女一身雪白多麼美麗啊!」一名侍女發出讚歎。

    身為聖女只能穿白衣白靴，所以小蠻在蒼玉族的服飾都是清一色的白，更加突顯她的靈氣與虛幻。

    小蠻在心底苦笑地看著每個少女都帶著羨慕的眼神看著她。能被選上聖女是件榮耀的事，只要是被選上的都是最好、最純潔的少女，所以每個少女都以能當上聖女為榮；可是她一點都不想，旁人無法得知她內心的苦痛，她們只看到她光鮮的一面。完全看不到隱在她背後的傷痛。

    「這還用你說嗎?每個人都知道只有聖女才有資格穿上聖服。」另一位幫她梳頭的侍女反駁道。

    聖服上頭沒有複雜的刺繡，純粹以上等的布料裁製。她幫小蠻在細發上別上小巧的銀鈴鐺，長靴輿袖口上也有幾個小銀鈴鐺，只要她輕輕一動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好了，你們別再七嘴八舌地吵聖女，趕緊幫聖女裝扮好才是最重要的。」在月兒一聲令下，眾人馬上發揮效率幫小蠻做最後的裝扮與檢視。：過了一會兒，站在她們眼前的赫然是一尊沒有感情的美麗娃娃。

    「下去吧。」小蠻面無表情地別過身去命令著，原本有名侍女要拉她去照銅鏡，可是她的命令一下達，沒有人敢反抗，全跪在地上向她行了個禮才退下。

    「我再漂亮也沒用，他根本見不著。」小蠻幽幽地說，語調顯得哀怨且憂傷。月兒是她唯一知心的朋友，她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所有心事全都說給月兒聽。

    「要不要叫人替你畫幅像，我再偷偷派人送到蒼勁山莊去?」月兒建議道，她實在不忍心再看小蠻痛苦下去了。

    「不用了，即使把畫像給了他，我們依舊是不能在一塊兒，又何必徒增彼此的痛苦?我想他現在大概已忘了我，準備娶妻了吧!我不想他因為我的事而感到心煩，痛苦的事一個人承受就夠了，犯不著要他跟著我一起受苦。」是的!就算她的畫像送到了蒼勁山莊，可能也比不上陳總管四處張羅來的仕女圖像，她又何必給自己難堪呢?

    「不會的!他二疋不會忘記你的，倘若他對你無情，又怎麼會在你要離開時叫你的名字?」月兒不忍見她這麼悲觀，連忙出言安慰。

    「喚了又如何?仍舊不能把我的身份喚回。」此時的她是多麼痛恨自己的身份，多希望她只是個平凡的村姑，和蒼玉族扯不上任何一丁點的關係。但無論她多麼痛恨，她的身份終將永遠追隨著她，甩也甩不掉。

    月兒低頭不語。她明白小蠻別無所求，她要的只不過是個平凡的身份，但上天未免也對她太不公平了，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

    小蠻定神看著遠方，彷彿是想不受距離的限制。直看到遠在北方的蒼勁山莊。可惜她沒那個能力，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看，呈現在她眼前的還是一片黃沙……

    ******

    到了午夜時分，加冕儀式正式開始了，每個人都上自己最好的服飾、面帶微笑地前來參加這個重要的盛典。

    「聖女到。」一名侍衛大聲宣佈，令原本熱鬧的廣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見聚滿人潮的廣場霎時讓出了一條路，每個人都跪在地上迎接族長與聖女的到來，等他們兩人走過他們面前後，才敢慢慢地站起來。

    薩蕃面無表情地牽著小蠻的手來到廣場的高台上，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劊子手，正拿著把大刀準備把女兒給殺了。

    小蠻隨著父親走上高台，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上台後便轉身面向族人。瞧!他們一個個都比她這個當事人來得興奮，她實在看不出這樣的儀式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此時她突然可以感受到前幾任聖女的心情，不知當時的她們是否也和她一樣冷眼看著台下的眾人，其中甚至還包括她們的愛人?她好笑地覺得她們至少是比自己幸運，此刻還能見到心愛的人，而她呢?她心愛的人遠在北方，想見也見不了，她可是比她們要來得悲慘多了。

    族人見她回身面對群眾，情緒跟著沸騰了起來，四周又陷入嘈雜之中。

    薩蕃威嚴十足地舉起右手，原本熱鬧騰騰的廣場隨著他的手勢安靜了下來。

    「今晚是聖女的加冕典禮，首先我要把聖女的權杖傳給她。」他由侍女手中接過權仗，雙手奉上給小蠻。

    小蠻愣愣地看著權杖，她要接下嗎?

    台下的眾人見她還遲不動，全都喧嘩了起來。

    耳邊傳來眾人的聲音，她驚慌地抬頭看了父親一眼，他眼中的堅決在告訴了她．這是她的命，她必須接受。

    小蠻深深地吸口氣閉上眼，毅然地把權杖接下。眾人見到她的動作全都歡欣鼓舞。果然是他們的聖女，他們就知道她絕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再來就是喝下生命之水。喝下生命之水後，聖女就與蒼玉族共同進退。一切以族人的福祉為主，不能動情勤欲，要是動了真情就等於背叛了族人，生命之水會代我們懲罰聖女的過錯；倘若聖女再不知悔改，那麼就會因此而喪失性命。」他大聲地訴說眾所皆知的事。

    一旁的侍女由一個透明的瓷瓶中倒出了一小杯生命之水，來到薩蕃面前。他無言地接了過來，遞給小蠻。

    小蠻看著他的表情，他們正做著一件明知結果如何，可是卻非做不可的事。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生命之水，出神地看著無色無味的液體，然後害怕地閉上眼，含著淚把心一橫，高舉雙手準備就口時……

    「住手！」亦舒騎著黑夜殺人蒼玉族，一路上他遇到不少的阻礙，要不是看在他們是小蠻的族人份上，他根本不會手下留情。他一路把守衛打暈，深怕會趕不上阻止小蠻的加冕典禮。．

    幸好!按眼前的情況來看，他相信自己是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