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沈葦
她又哭了!雖然她由池中起來時，臉上已沒有淚水，但月兒就是知道她方才必定是躲在聖池裹偷偷哭泣，這種情形已發生過許多次，月兒早已習慣。
她無言地幫小蠻把頭上的花辦拿下來，抖開事先已準備好的衣裳欲替小蠻更衣。「請更衣。」
小蠻無言地由聖池中站起來，讓月兒幫她更衣。
「我夢見何大哥到大漠來找我。」她輕輕地說，語氣中帶著夢幻。
「或許他是真的來了。」月兒不敢打破她的夢，就算他來到大漠也沒用，蒼玉族是不許外人進入的，恐怕他人還沒進到蒼玉族內就喪命了。
「他不會來的，他以為我有了夫婿。」她始終沒對他澄清這件事。「但這樣也好，起碼他不會因我而喪命，只要我能在想念他時夢到他，我就心滿意足了。」她幽幽地說。
「聖女!」月兒出言警告她。
「放心吧!我知道時時刻刻想著他會有什麼下場。」她不耐地打斷月兒的警告，不願隨時都有人來提醒她即將成為聖女這件事。
「是。」月兒還是不放心地看著小蠻，她深知小蠻的個性，即使真的成了聖女，她還是不可能忘記何亦舒的；如果她到時還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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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蕃無言地看著外頭皎潔的明月。明天午夜時分小蠻就將成為蒼玉族的聖女了。唉!就因為他當初的一念之差，使得小蠻從此以後必須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早知道她會醒過來，他就該餵她喝下血無痕，但現在反悔已經太遲，該是接受事實的時候了。
他站立在窗邊回想著當年!
他、薩絕塵與薩姬從小便是青梅竹馬，三人的感情非常好，原先彼此之間只有兄妹之情，不知何時薩絕塵與薩姬都長成大美人，她們兩人的美是不同類型的，絕塵美得絕俗，還帶點靈氣；而薩姬屬於美艷型的女子，還帶點狂野；至於他也成了族裹最俊俏的男子。由於他不只是外表出色，能力亦相當強，所以上一任族長就把他內定為下任的族長人選，當這個消息傳出後，除了他之外，最高興的就要算是絕塵與薩姬了。
在他們三人歡欣地慶祝這個消息時，他突然發覺深受絕塵的吸引，對她的感情不知何時已由兄妹之情昇華為男女之間的感情，可是絕塵早已是族中秘密內定為聖女的人選，當時除了族長、聖女與他知道外，就再也沒人知道了。他深怕絕塵會當上聖女，便開口向她求愛，而絕塵儘管很驚訝他的表白，但因他們長久的相處她早已芳心暗許，所以便點頭答應了他的求婚。
薩姬在得知他們之間的戀情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還當面向他們道恭喜，所以他們便在大家的祝福之下成親了；而因為絕塵嫁給了他，族內勢必要再找另一個姑娘來當聖女，薩姬就這樣被選上了。
猶記得當薩姬得知消息後，她那時臉上的表情直到如今還困擾著他。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他不娶絕塵的話，薩姬就不會當上聖女，可是為了心愛的人，他只有放縱自己自私一次了。．
他昧著良心只想與絕塵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在婚後不久絕塵便懷了小蠻，而薩姬則趁著要加冕的前夕，也就是絕塵要生小蠻的那一晚跑來找他。
那一夜她一直流淚，哭著叫嚷不當聖女．她愛他。
當時的他很嚴厲地拒絕了她的感情。在得到他的拒絕後。薩姬含著淚。用充滿恨意的語氣詛咒他們一家。
「我得不到的幸福，絕麈也不能得到!我要你嘗到失去愛人的痛苦．凡是加諸在我身上的恨，我會變本加厲地還給你，我要你生不如死，就算我生活在地獄裡，你也會比我好不到哪去，你會和我一同下地獄!我會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她滿懷恨意地朝他喊了出來。
可惜那時的他只關心正在生產的絕塵，根本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在薩姬當上聖女之後，．表面上她是過著無情無慾的日子，實際上她是靠著恨意支撐自己活下去。
小蠻十歲那一年，絕塵中了血無痕的毒而香消玉殞，而薩姬也因為沒有遵守聖女應有的規則而痛苦地死去；她是繼絕塵之後死去的，他還記得薩姬在臨死之前臉上浮著一抹微笑!!報復的笑容!
是的!她的確是報復了，她設法讓絕塵不疑有他地喝下血無痕，並在臨死之前指定要小蠻當聖女。
在她死後，他真的嘗到了她所有的詛咒。絕塵的死讓他生不如死，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動力便是小蠻，小蠻愈大愈像絕塵，可是絕塵逃過了當聖女的命運，小蠻卻逃不過。在她們死後，他就一直活在悔恨之中，因為他的自私害了三個愛他的女人，一個是絕塵，一個是薩姬，而最後一個便是他的愛女——小蠻。
薩姬因得不到他的愛，才會採取種種的報復手段，使他想忘也忘不了她。她是成功地讓他一輩子都記住了她，他這一生永遠忘不了自己所曾犯下的錯誤，只是他犯下的錯要讓他愛的人來承擔，似乎不太公平，畢竟她們是無辜的，錯在他一人，應由他一人來承擔才是。
他眼中充滿了悔恨，歎了口氣，看著明月。
凡是蒼玉族的聖女在就任那一天都必須喝下生命之水，從此絕情絕欲，倘若動了真情就會痛苦不堪；那苦楚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薩姬就是因為喝下生命之水，最後才會痛苦至死。
薩姬為了讓他的女兒嘗嘗那種得不到的痛苦，所以指定要小蠻嘗聖女，這也意味著小蠻要不了多久就會和薩姬一樣!人生充滿了痛苦，最後因痛苦而死去。
唉!這全是他造出來的孽，遣一切當真驗了薩姬的詛咒，就算她下了地獄，他也龠一塊兒下去，他是不可能會好過的。
他多希望薩姬能把恨意發洩在他身上，不要折磨他最愛的人。可惜她就是聰明地知道讓他愛的人痛苦會使他更加痛苦，才會在臨死之前留了這一招，以便在她死後還能無窮無盡地折磨著他。
唉!絕塵，他心愛的絕塵是否知道這一切都是由他的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倘若他當初不愛上她、不娶她的話，或許今天的情形會不一樣，薩姬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善良，而絕塵……也不會死，她會好好地活在聖殿，他們三人的感情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好！
他只是一味地責怪自己，從未想過就算事情真如他祈望的那樣，絕塵在當上聖女不久後，也會因不能抑制對他的感情而死去。
「族長。」小蠻由聖殿來到薩蕃的屋舍，自從她當了聖女之後，就不能叫他阿爹，只能叫他族長，她多希望能叫他阿爹啊!
「你來了，坐下吧!」他停止思念死去的妻子，回頭看著他美麗的女兒，真的是愈來愈像絕塵，只有性子與絕塵是南轅北轍。小蠻的本性活潑，絕塵則是溫柔，但現在不快樂的小蠻卻和絕塵的善感無異，他彷彿可以看見絕塵含著淚望著他，眼神充滿了哀傷。
「是。」小蠻面無表情地坐下來，這房子她住了整整十年，雖有七年沒再回到這裹，但屋內的陳設她一點一滴都沒忘，還記得牆上有母親最愛的壁毯，屏風後面有架織布機，母親常常一邊織布一邊唱歌給她聽。只可惜母親已過世，而從前那無憂無慮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愈來愈像你阿娘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道盡他心中的無奈。
「阿娘比我漂亮多了。」記憶中的母親是世上最美麗的人兒，她看著父親臉上的表情，很訝異他會宣洩出自己的思緒。他一直都深愛著母親，雖然母親早死，可是他一刻也忘不了她，自從母親死後他也忘了什麼是笑、什麼是哭，因為他的心巳隨著母親的屍體埋在塵上裹。
「希望你能記得喝下生命之水後就得絕情絕欲，我不希望看見你重蹈薩姬的下場。」他沒有否決女兒的話，只是在這與她相聚的最後一晚提出了警告．雖然他阻止不了薩姬的詛咒，但至少可以提醒自己的愛女。
「薩姬？！」她就是那個毀了她一生的人!小蠻至今仍忘不了薩姬老是用含恨的眼神望著自己與娘親，好似她們搶走她最重要的寶物般。其實她不該有這種想法才是，說什麼薩姬也不會對他們一家子不利，她與阿爹、阿娘從小便是青梅竹馬，三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只是……小蠻懷疑地想，如果薩姬真的和爹娘很要好，怎麼會在臨死之前指定要她接任聖女?她既然自己當過就該知道當聖女一點都不好，怎會故意要她來接替?……算了!小蠻用力地甩甩頭，試著把這個問題給拋在腦後。
他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他並不打算為她解答，增加她的心理負擔，就讓往事隨風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