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林芷薇
心底的催促聲愈來愈強烈，冰冷的肌膚下，沸騰滾燙的血液在流竄……她要找到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深吸一口氣，雪子拉緊脖子的淺藍圍巾，繼續往前走。
搓揉凍僵的雙手時，她的動作停了一下……緩緩地、極珍惜地由背包中取出一雙——淺藍手套！
雪子小心翼翼地將手套貼住冰冷的臉蛋，一股溫柔暖和的觸感傳遞至全身，有如一個小火爐在體內燃起一般……這是他送的，她一直捨不得戴！
他怎麼知道我最喜歡淺藍色？雪子珍惜地將纖纖素手伸入手套之內——電光火石間，許多奇異的畫面再度閃入她腦中……又是一大片白茫茫，多得令人窒息的雪！她看到了自己……一個名叫「雪影」的女孩……在混沌大雪中被強風刮走……
而浩介……浩介狂奔地追過來，臉上全是絕望與痛苦，一遍遍地嘶吼著：
「雪影……我愛你！我永遠愛你——別忘了我們的來生之約……雪影……」
「不——」雪子悲鳴，崩潰地蹲下身子，滾滾淚珠跌碎在衣襟上……為什麼會流淚？為什麼心這麼痛？這麼痛——
「小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路邊一位等車的婦人見狀，好心地扶起她。
雪子勉強站起來，擦乾淚水道：
「我沒事，謝謝你。」
「我替你叫輛車回家吧。」婦人關懷地道，舉手便要為她攔車。
「不用了……」雪子正要拒絕時，突然——她看見浩介一人由對街的燒烤屋中走出來。
「褚學長！褚學長——」雪子立刻揚聲高呼，一心急著見浩介的她，沒有看清街上的車輛情況，一頭便衝過去……
「嗶——」異常尖銳的喇叭聲急促響起，一輛超速的大卡車直直對雪子衝過來。
「哇——」路人掩面尖叫。
強烈的車燈照在雪子身上……剎那之間，她全呆了，全身無法動彈……
「雪子——」浩介嘶吼，如頭黑豹般疾衝過來，在卡車即將撞上雪子的前一秒緊抱住她，兩人貼在地上向外滾……一路快速滾過對面車道再滾到行人道上！
尖銳刺耳的煞車聲中，死神與雪子擦身而過！
幸好當時對面車道上並沒有來車，也幸虧浩介多年運動所訓練出的好身手，無比矯健且敏捷！
「沒事吧？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兩人回到行人道上，立刻有一大堆路人關心地衝過來。
「唉呀！先生，你外套被勾破了！手臂也流血了，快去找家醫院治療吧……」
「我沒事……」浩介激烈地喘著氣，大手仍緊緊捉住雪子——整個驚心勁魄的過程中，他一直嚴嚴密密地把雪子護在自己懷裏，沒讓她受半點傷害！
他緊張而急促問：「雪子？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雪子小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似乎被嚇傻了！她唯一的反應便是緊緊捉住浩介，喃喃道：
「我終於找到你了……浩介學長……浩介……」
猛然的電流在他體內轟然炸開，浩介渾身一震，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地將雪子——緊擁入懷！
車內儀表板的液晶鍾顯示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分，浩介熟練地駕著黑色跑車，左手臂的傷口處，雪子以手帕綁起來止血。因為浩介堅持不肯就醫，所以雪子只好先為他處理。
浩介開口：「你住在哪？我先送你回去。」他的嗓音在夜裏聽起來特別渾厚低沉。
「不，我……」雪子猶豫了半晌，終於說出：「我現在還不想回去，我有事情要請問你……」
她轉過臉，接觸到的，是浩介漆黑若子夜，卻深不可測的瞳眸。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她聽見自己愈來愈狂烈的心跳聲，卻更加勇敢堅定道：
「我想弄清楚，存在我們之間那種奇異的感覺。」
浩介薄唇緊抿，眸光更加深沉複雜，突然，他將軑盤用力向右一偏，車子迅速轉入一小路內。
「這裏是……」雪子望著窗外，她並不擔心浩介會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只是好奇。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浩介依然直視前方，平靜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力量。「我想，那裏會有你所需要的答案！」
跑車在一寂靜的住宅區內停下來，雪子跟著浩介下車。她打量四周，發現這裏離北海道大學很近，印象中也有一些學生租房子在這裏。
這裏的房舍看起來有些陳舊了，但仍很堅固，保持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這些房子，竟給雪子一股奇異的熟悉之感……她可以確定自己從沒來過這一帶，但為什麼……為什麼那奇異的熟悉之感這麼強烈？
她幾乎可以知道……拐個彎後的巷子有一家和果子屋，一家叫「村井」的乾洗店……雪子悄悄走過去看……
果然——
雪子怔在原地，這……為什麼？她到底什麼時候來過這裹？
「雪子？進來吧。」
浩介的聲音拉回她的意識，她轉頭，看到浩介已打開一扇大門，站在一棟公寓之前。
雪子也緊跟著浩介進入屋內，一進門——更濃、更強烈的熟悉之感迎面向她襲來……
有如回到家的感覺！
雪子一陣暈眩，她倒抽一口大氣，緊繃著氣息望著屋裏的一切擺設——是間典型的學生宿舍，書桌、書架、床鋪、暖爐、小型電視機……整齊地擺放著，牆上還貼著大雪山的巨型海報。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從沒來過的房間給自己這麼強烈的熟悉感？雪子身體微微地發抖，她甚至知道，床頭櫃一打開，有整套的披頭四唱片、CD。
為什麼——
浩介默默地看著她的反應，神情更加深奧複雜，他脫下外套，打開暖氣道：
「你先坐一下，我煮杯咖啡。」
「不！我來！」雪子立刻說：「你的手受傷了，我煮吧！」
浩介直直望入她的眼底。「你知道咖啡放在哪裏？」
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知道！咖啡壺放在貯藏櫃中右邊第二格，旁邊還有一罐你最喜歡的藍山咖啡豆……」
雪子邊說邊蹲下身由右櫥第二格拿出咖啡壺，還想再伸手去拿咖啡豆時，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全身劇烈地顫抖……嗓音支離破碎地道：
「為什麼？我為什麼知道這些？為什麼……」
她雙手抖得根本沒有力氣……把咖啡壺放在榻榻米上，雪子轉身，她接觸到的——是浩介焚燒著熊熊赤焰的黑眸！
「告訴我！你一定知道為什麼是不是？請你告訴我……」雪子無助地捉住浩介，淒楚地道：
「為什麼一踏入這房間就有股奇異的熟悉之感？好像我曾住在這裹一般？為什麼自從我遇到你之後，便常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為什麼你給我的感覺這麼強烈？這麼熟悉？讓我發狂地想找到你！」
她的語氣是那麼熾烈逼人，灼灼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浩介，但浩介……他的神情苦澀得令人心疼！他沒有回答雪子的問題，只是沉默地燃起一根煙，把所有的痛苦、哀愁全掩在煙霧迷濛後……
「浩介學長！你說話呀！」雪子泫然欲泣地緊揪著他。「請你告訴我……」
浩介深深吐了一口濃郁的煙霧，佈滿血絲的雙眸緊緊鎖在雪子臉上……倏地，他猝不及防地扣住雪子的肩，猛搖她纖瘦的身子，沙啞粗嗄地吼著：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雪影？你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記得什麼？」在浩介瘋狂的搖晃下，雪子的雙頰益發蒼白。「為什麼你叫我雪影？雪影……為何這名字這麼熟悉？這麼熟悉？」
扣住她的雙肩，浩介的眸底有兩簇奇異熾烈的火焰，他危險地、蟄猛地瞅著她，然後……俯下臉，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唇！
「啪——」狂野猛烈的電流瞬間流竄過雪子全身，剎那之間，有如驚濤大浪直直打過來一般，她只能暈眩地、心魂俱顫地癱在浩介寬闊的胸膛內，迷失在他強悍熾烈的狂吻中……心篤神馳地感受這奇異甜蜜的一刻……他如火一般、熱情而堅定的情焰……
他的吻是那麼激情執著，貪婪地、眷戀珍惜地吻遍地花瓣般的櫻唇……粗獷的陽剛氣息噴在她臉上，傳入她體內……雪子緊緊攀著浩介，她並不想反抗，她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與意志……
他吻得那麼深、那麼沉，像要直直吻入她靈魂深處一般……在天旋地轉中，一股奇異的情悸再度由雪子心湖深處湧起……他的唇是這麼熟悉，這麼溫暖……彷彿在某一時空中……他已吻過她千遍、萬遍……
莫名的酸楚湧上心頭，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
冰涼的淚驚醒了浩介。「小雪……」他急忙放開她，心疼且自責自悔地道：
「對不起，我不該冒犯你，我該死。」
浩介衝到窗前，推開窗，夾著雪花的強冽冷風立刻直灌進來，浩介深深地吸一大口氣，藉以冷靜自己澎湃洶湧的情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