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林逸嵐
「那我先問你,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顧一切『送死』呢?」
「這個……」她輕歎一聲,眼光飄得老遠。「那要從我的童年開始說起——你聽過被喻為『考古之父』的亨利·希禮曼(HeinrichSchliemann)的傳奇嗎?他自小就被盲詩人Homer於詩篇Ilias中描述的『木馬屠城記』所深深吸引,他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證明那場在特洛伊城的英雄之戰是的的確確發生過的。他從一個貧窮的小學徒,變成商人、銀行家,最後是百萬富翁,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了九種語言,他不畏那些專家學者們的嘲弄指責,僅憑著堅定的信念去尋找那傳說中的特洛伊。酷熱、發高燒、搶劫和官方的刁難都沒能阻撓他,結果在一八六九年,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將特洛伊城揭露於世。這些歷史傳奇,都是小的時候我父親告訴我的,這也是為何我長大後立志往考古學方面發展的原因。現在你明白了嗎?」
「那麼現在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麼願意陪你赴湯蹈火的原因。你以為在台灣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嗎?雖然擁有大洋房、足夠揮霍數代的金錢、美麗的女人,但我的心靈卻是空虛的!當我運用集團的資金炒作股票、作股市幕後黑手時,不知有多少散戶因我唯己是圖的決策而逼得要跳樓自殺;可是我讓利益蒙蔽自己的良知,認為這個世界本該是爾虞我詐的。後來,我慢慢厭倦了這種生活,我開始喜歡登山、冒險,我想要挑戰身體的極限,即使因此喪命也無所謂;我甚至希望有一顆大隕石砸到地球,人類從此滅亡算了!你可知我是多痛恨自己目前的生活?」他說到激動之處,握緊拳頭地朝車窗捶去。
孟築為他的一番赤裸裸的告白震驚不已,她從沒想到人人羨慕的他竟然懷著這樣慘灰的人生觀。
「我這麼說一定嚇著你了吧?」他旋即恢復平靜。「你會不會後悔愛上我這個自私自利、毫無可取之處的傢伙呢?」
她淡淡一笑,摟住他寬闊肩頭。「怎麼會呢?我的一顆心早就牢牢繫在你身上了,無論你是聖人或惡棍也好,我都心甘情願地為你迷醉。」
他高興得又親吻了她。
良久,他呢喃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記得程序結構一次見到你的那天,我就十分欽佩你眼底的堅決,那股不屈不撓的意念重重敲醒了我,我覺得自己不該再沉論下去,要傚法你——myheroine——尋找自己夢想中的特洛伊。」
「你心目中的特洛伊指的是什麼?」
他豪邁地大笑。「沒有特別指什麼,因為特洛伊的海蓮娜(Helena)我已經找到了,她就在我的面前。」
「貧嘴!」她為他的奉承感到羞赧,心裡其實是甜蜜的。
「我們還等什麼呢?馬上出發吧!去找尋咱們的特洛伊去!」
「磬宇,你快看!那裡似乎有什麼朝著我們這個方向前進……」孟築指向左前方道。
蕭磬宇聞言趕緊拿起望遠鏡一看。
「快!」他放下望遠鏡,匆促地抓住方向盤大回盤,急往後方駛去。「那是車方的車輛,但願他們沒有看到我們。」
孟築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們躲在那座較高的沙丘後面吧!」
「你來開吧!」他把方向盤交給她來操縱。
「嗯,」她迅速地接手。「真是的!再開個十幾公里我們就可以脫離這個危險地帶了,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當他們把車子藏妥之後,蕭磬宇決定下車察看動靜。
「他們停下來了。」他透過望遠鏡觀察道。「我看到她幾台挖土機、鑽地的機器,他們很有可能是在地底埋裝核彈。」
「核彈?!」她訝異不已,很難想像他們距離那個毀滅性的撒旦如此接近。
「還好我們不是在試爆的時候經過這裡,不然我倆可要作對黃泉路上的亡命鴛鴦——糟了!」他突然大叫一聲。「我的身體一直在往下沉!」
「是流沙!」
當孟築試圖去拉他出來時,他的腰部以下已經全埋在流沙之下了。「千萬別掙扎!否則你會更快被吞沒!」
「你不要再靠近了!你也會陷進來的!」他然身處險地,仍不忘提醒她。
「那……那你快告訴我……怎麼救我呀?」她驚慌得有點語無倫次。
「憑你的臂力是絕對拉不到我的。該怎麼辦……」他忽地靈機一動。「快!快到車廂內拿繩子出來!」
「我怎麼沒想到!」她馬上照著他的話,找到一條粗麻繩,將一頭繫在輕尾,另一端則結成一個圓圈,自腋下將他的身體套住。
這時,殘酷噬人的沙子已經淹沒他的胸膛。「我立刻開車拉你出來!」
「不!等等——」他連忙打斷她。「這樣一來,我們就失去掩護了!他們會發現車子的。」
孟築看著他愈陷愈深,急得快哭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不管會不會被發現!我總不能眼睜睜見你在這裡喪命吧!」
「你知道被逮捕的後果是什麼吧?你可以會被禁止再度踏上這塊土地,你畢生的夢生將從此幻滅……」說到這裡,他突然灑脫地一笑。「別理會我了!我說過我對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的,我只願我的死能對你有所幫助——」
「誰說你會死?!我絕不准你死!」她一邊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邊發動車子拉他出來。
終於,他離了流沙,躺的地上喘息著。「你為什麼那麼傻?你以後會懊惱救了我的。」
「如果我沒救你,我才會後悔一生!」她關掉引擎,飛快衝至他的身旁。「無論今後將遭遇什麼困厄,至少有我們一同去面對。」
他輕撫她的發,充滿柔情地說:「你真傻……但傻得可愛!」
他們緊緊相擁,忘了天與地的存在……
「是誰躲在那裡?趕快出來!」
他們聽到了車輛嘈雜的引擎聲以及來人嚴厲的叫喚。
「走吧!」他執起她的手,顫然地步出沙丘之地。
他們被關在一間位於地底下、潮濕、陰暗不見天日的監牢,一名面無表情的士兵在鎖上門後,警告道:「你們最好乖乖地待在這裡,明早會有高層的長官來審問你們。」
「怎麼辦?看來我們真的有大麻煩了。」孟築憂心忡忡地在狹隘的空內來回踱步。
「事至如今,也只有靜觀其變了。」
幽黯的地牢裡連盞燈也無,僅有從上方的一個小鐵窗透射下來的淡淡的月光,他凝望著她如凝玉般的臉龐。「你害怕嗎?」
她輕拉他的衣袖,露出幸福的笑容。「有你在我身邊,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這麼相信我啊!」他玩笑地調侃道:「小心晚上我變成一隻大野狼把你吃掉喲!」
「那我不就成了小紅帽了!」她說到這裡忽然打了個哆嗦,打緊身上的衣服。「好冷——他們怎麼這樣對待犯人哪!這兒哪裡像是個監牢?連個床啊、棉被都沒有。我們真要在這兒度過一晚呀?」
看著她單薄的身子,想起她是最怕冷的,蕭磬宇趕緊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雙臂緊緊地環住她。
「我也不想要我們羅曼蒂克的夜晚是在監獄裡度過呀!真希望我們現在是在巴黎、威尼斯這兩個浪漫之都。在巴黎,我們可以坐在行駛於塞納河上的豪華渡輪之上,享用著燭光大餐;在威尼斯,我們可以乘著一葉方舟,漫遊大大小小的水街渠巷,聆聽著天簌之音般的意大利歌謠……」
她眷戀地依偎在他懷裡,陶醉地閉上眼睛。
「想像我們現在就在那裡……」他輕柔的語音含有一種催眠的魔力。「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經過了白日的折騰,她終於安祥地在他的懷中睡去。
次晨——
他們被士兵粗魯地搖醒,蕭磬宇的看著孟築蒼白的臉色,發現她的身子冷得似冰,對士兵道:「昨晚那麼冷,我們又沒有足夠的衣物御寒,我的朋友快凍僵了,拜託你給我一條毯子和一壺熱水好嗎?」
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人,對他來說可是生平頭一遭。
那人仍是一張撲克牌臉,語氣不帶一絲情感地說:「我接到的命令是將你們兩人帶去接受審訊,其餘的我無權決定。」
另一名士兵用槍抵著蕭磬宇的背。「廢話少說!你把那個女的扶起來,快走!」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蕭磬宇冷不防地轉過身,敏捷的身手一把將那士兵的佩槍給搶下,再以精妙的搏鬥術制服他。這轉身、奪槍、擊倒一氣呵成,彷彿只在一瞬間發生。
但那撲克牌臉的士兵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用槍指著躺在地上的孟築,朝他喊道:「快點放下槍!不然你的同伴就死定了。」
眼見這番情勢,他也只有無奈地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