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林逸嵐
「啊!」孟築在睡夢中放聲尖叫。
蕭磬宇被她的驚叫聲吵醒,知道她可能做了惡夢,遂將她搖醒。
不一會兒,孟築睜開眼睛,朦朧的雙眸帶著顯而易見的恐懼。「看著我,我是磬宇呀!」
「磬宇?!」她聞言驚跳而起,連忙扯開他的上衣,檢查他的傷。
然而他寬廣、滿是結實肌肉的胸膛卻乾淨光滑得很,一點也沒有受傷的痕跡,她深深地陷入迷惑之中。「你沒有受傷?」
「我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覺,怎會受傷呢?」他看著她苦苦思索的樣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在夢裡夢見我受傷了嗎?放心吧,我沒事的,那一切只是個夢。」
「那真的是夢嗎?」她睜著驚惑的大眼望著他。「可是感覺好真實!」
望著她楚楚可憐的神情,不由得癡了。「相信我,那都只是一場夢。」
孟築再次觸及他大敞的胸膛,想到自己適才急切拉開他上衣的情景,臉蛋不禁紅了。
他順著她的眼光看去,頓時發現她發窘的原因,不禁玩笑地說:「你剛剛那副『猴急』的模樣,我還以為我的『貞操』就此要斷送在你手上了咧!」
「你這個花心大少還有什麼貞操可言——」話說到一半,孟築發覺自己這麼講,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先前確有「侵犯」他之意?「不跟你說了啦!我要睡了。」
次晨,當孟築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睡姿十分不雅觀。她的頭枕著磬宇的手臂,雙手則抱住他的腰,而他的腿也壓在她的。她凝視著他沉睡的臉龐,覺得大概只有在睡覺的時候,他的臉始褪去了平日的成熟世故,露出隱藏在面具之下的赤子之心。此情此景彷彿是希臘神話中,被自己的箭射中的愛神艾羅斯(Eros)擄來了美麗的賽姬,他只在夜裡與她相會,卻從不讓她見到自己的真面目,直到有一日,賽姬趁他熟睡之際,舉起蠟炬往他的臉上照去……
「哈啾!」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早晨的空氣冷冽,尤其剛離開了溫暖的被窩——等等,「溫暖的被窩」?!她向來有血液循環不好、手腳冰冷的毛病,蓋再厚的被子,她的手腳依舊是冰冷的,怎地現在她只覺得全身暖烘烘的?她望著仍然沉睡的他,憶及她剛醒來的姿勢,登時瞭解八成是昨晚太冷了,她才下意識地往身旁體溫高的他靠近取暖。
她小心翼翼地把腿抽離他的身下,希望不要驚動他。
今天的天氣看來不錯,是個好兆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傍晚就可以抵達樓蘭了。孟築暗自想著。
在她梳洗穿戴整齊後,她漫步到屋外,看到倪娟正在喂雞鴨飼料,她沒有驚動她,只是繼續沿著小路走下去,張望著四周農家的生活。這時,一對共乘一輛腳踏車上的老夫婦吸引住她的目光,教她不禁憧憬起這樣隱居般的田園生活:夫婦倆若能到老都如此恩愛扶持,即便處於再貧困的環境下,亦能甘之如飴吧!
「孟築!」
她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忙轉過身來。
「原來你在這兒!磬宇他在屋裡找不著你,看他緊張的勁兒,我便出來找你。哎呀,總算讓我給尋著了!」倪娟喘氣道。
「我不過是出來走走而已,他幹嘛這麼大驚小怪啊?」
「真搞不懂現在你們年輕人的戀愛觀!唉,條件這麼好又無時無刻不關心你的男人可要好好把握住呀!」倪娟像個母親般輕拍她的手臂。「你是最幸福的了!不像咱們家小綺得一生葬送在這個小村子裡。」
「為何不把她送去外地的大城市求學呢?」她想到時下在台灣有不少父母把子女送到國外接受教育。
「咱們哪來的錢哪?別忘了,我們是跟著父母在沙漠荒地長大的,能夠擁有像今天這樣自給自足的生活、不必挨餓已是萬幸了,那有多餘的錢送孩子到大都市讀書?」
孟築聽了她的話,黯然地點頭。
「好了,怎地說到這兒來了?嗯,走吧!待在外頭太久,等會兒被公安瞧見可就不妙了。」
「啊!我真粗心,竟沒想到這一點。」她知道要是被公安發現,自己不但去不成樓蘭,還會連累了劉家。
在回去的路上,孟築向倪娟問起了去樓蘭的路況:「據說這一帶設有道路檢查站,我雖然有地圖,但上面卻沒有標明。你知道那設在何處嗎?」
「嗯……」她偏著頭思索了一下。「從這裡朝南七十公里處就有一個,聽說不久前有幾個外國人經此地去樓蘭考古,就是在那裡被攔下來的,之後被強製出境了。」
「可那是去樓蘭的必經之地呀!」她惶恐道。
「看來提這樣沒錯。」
孟築慌張地展開地圖,試圖尋找另一條通路,地圖上卻標明在那唯一的一條道路的兩旁即是令風色變的核彈試爆區!「也只剩這個辦法了。」
「你該不會打算……」倪娟猜出她的意圖。「不行!那太冒險了。」
「別試著勸我,我心意已決。」
倪娟為孟築眼底的堅毅執著所折服,只能無奈地搖頭歎息。
第六章
孟築將車開到一個小鎮上,然後一言不發地關掉引擎。
「幹嘛開車一到這裡來?現在才中午而已,今晚我們要在這兒過夜嗎?」蕭磬宇不解地問道。
自他們匆匆辭別了劉氏一家後,沿路上她一直是沉默的。
「我希望你立刻下車。」她斬釘截鐵地說。「我是故意開到這個鎮上,好讓你能從這裡搭車去與其他人會合。」
「我們不去樓蘭了嗎?」他不大懂她的話。
「『我』當然還是要去,至於『你』卻應該離開。我決定不帶你去了,你趕快走吧!」她特別強調了「你我」之分,認為這麼說已經夠明白了。
「你是開玩笑的吧?」
「誰有心情跟你說笑?」她神情嚴肅地回答。「我自然是說真的。你快點給我下車,我要上路了!」
他的笑容登時僵住了。「為什麼?你幹嘛趕我走?我們不是說好要當Partner嗎?」
其實,孟築的心裡也天人交戰著:「我有我的苦衷,你不會懂的。」反之於口頭上,她卻冷漠地說:「你別管這麼多,儘管走就是了。」
「在你不給我一個令我信服的理由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走的!」他握住她柔弱的肩,強迫她直視他。「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在他撼人的逼視下,她忽地心生怯意。「不要逼我!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求求你別管我好嗎?」
「你叫我怎能不管你?!」他倏地擁她入懷,赤裸裸地表白道:「你可知道你把我折磨得有多慘?喜歡一個人非得經歷迷些磨練嗎?跟你在一起後,我承認我真的開始懂得『愛』是什麼滋味了。」
「你……你是說真的嗎?」她用疑惑的雙眼盯著他,冰冷的小手輕撫他因激動而泛紅的臉。
他握住她的手。「你還不肯相信我嗎?我終於明白,原來愛是無時無刻不為伊牽掛、掏心掏肺地為伊奉獻、刻骨銘心的苦苦相思,還有——」
她用唇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片刻,兩人熾熱的唇瓣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愛就是——我愛你!」她僅用了簡短的三個字表達愛的真諦。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趕我走了吧?」他又回到了先前的爭執上。
「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實情:「你知道的,昨晚我做了惡夢,夢中的你受了很重的傷,血流不止,我們還被關了起來,我怎麼呼叫求援都沒有回應。你不認為這是個很壞的預兆嗎?」
「那畢竟是場夢罷了。你沒聽過夢境與事實相反的說法嗎?放心吧!」
她凝重地搖搖頭。「可是那一切感覺是如此地真實!再者,我擔心的還不止這點。我問過倪娟姐,她說我們原先打算要走的那條路上設有崗哨,為了躲避檢查,只能冒險走核彈試爆區那條路。」
「核彈試爆區?!」他訝異道。「我以為自一九五七年中蘇斷交後,大陸軍方已將所有尖端武器移至西藏偏僻之地了。」
「不,伊犁附近的沙漠地帶及以東的鹽湖區長久以來一直都是試爆中心,如今全新疆境內大概也只剩下這一處吧!」
「無論如何,我都要陪你一起闖!」他握緊她的雙手。「你放心吧!再怎麼樣,我都會盡一切力量保護你的。」
但她依舊下不定決定。「可是我怎能讓你為了保護我而受傷?你不清楚這一去將面臨的是多麼大的危險。我曾聽克萊恩教授的一個朋友說過,他在八六年無意闖入了核試驗的管制區,當時他路經一座小鎮,奇怪街上為何毫無一人、家家戶戶的門窗都關得死緊之際。沒多久,他聽見幾聲震耳欲襲的爆炸聲,接著是天崩地裂般的搖動,他差點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中,幸而他那時緊抓住一棵樹,才得以劫後餘生。你在台灣還有大好的前程美景,為什麼要陪我一起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