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明曉溪
「琴聖每年會到品花樓一次,算算時間,也就快了。」
有琴泓的聲音中也似帶著無限嚮往。
第三章
品花樓除了「麻雀變鳳凰」一夜間身價倍增的丫頭香兒,最讓人艷羨的就是風細細。
風細細也算是因禍得福,沒能抓住刀無暇,卻被烈火山莊的玉自寒看上了。從初一那夜後,玉公子便經常來到她的風閣,她在品花樓排行榜上的名次隨之一路飆升,轉眼坐到了第二的位置。想來,也只有烈火山莊才能讓天下無刀城盡斂光芒,才能讓她成為當下品花樓最當紅的姑娘。
(有看官說了,不對呀,這風細細只是排名第二,怎會是最當紅的姑娘?!您不知道,風細細就算再自負也不敢跟排名第一的雪相比,只是雪很少待在品花樓裡。)
風閣。
玉自寒臨窗而坐,靜靜品茶。
風細細也算是見過場面的女子,可是,因為對面坐著玉自寒,她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茶氣淡淡輕裊。
玉自寒清俊的面容溫文謙和,薄薄的嘴唇輕觸細膩的青瓷碗,目光清遠而悠長,像在等待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風細細緊張地絞著手,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見過比他俊秀的客人,見過比他闊綽的客人,見過比他威武的客人,見過比他凶悍的客人,她從沒有緊張過。男人嘛,想要的不過是那些東西,給他們就是了。
可是,這位玉公子大是不同。
他眉宇間籠罩著柔和的光華,雖然坐在輪椅上,卻直似世間絕美的溫玉;他唇角清淡的微笑,卻給她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在他身邊,風細細忽然覺得自己髒得很,連多看他一眼,同他說句話,似乎都是對他的褻瀆。
玉自寒好像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失措與沉默,只是用指腹靜靜撫摩著青瓷碗,若有所思看著窗外。
身後的玄璜垂手靜立。
這時,屋外響起急匆匆的一溜小跑,像團火焰一樣直衝進來,門上的簾子「嘩」一聲被撩開!
一身鮮紅衣裳,臉頰粉撲撲冒熱氣的如歌,手中捧著一個紙袋,微微喘著氣,高興地喊:「君山銀針買到!」
風細細扭頭看她:「你回來得倒快。」
如歌笑:「呵呵,我是跑著去跑著回的。」說著,她走到玉自寒身邊,打開茶袋,銀針的清香頓時盈滿房間,她連聲道:「你快瞧瞧,茶坊老闆說這是上等的君山銀針,好喝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啊。」
玉自寒凝注著她,眉心微微皺起,從懷中取出一方青色的手帕,細心地為她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
如歌一怔,笑著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抹臉,道:「只是跑得急了點。」
玉自寒搖頭,自青花茶壺中斟出一杯茶來,遞到她手中。
如歌一仰頭,咕咚一聲喝下去,道:「好了,別管我了,你要不要嘗嘗新茶?」
玉自寒微笑著又搖搖頭,順她的意思看起茶葉來,這銀針芽頭肥壯,緊實挺直,芽身金黃,滿披銀毫,果然是上等貨色。
這邊,如歌好奇地對風細細道:「小姐,我回來的時候見大門外湧著許多人,人山人海的,我險些回不來,他們在做什麼呢?」
風細細瞅著她,心裡五味雜陳,她越來越覺得這丫頭不是尋常人,只看玉公子對她的神態又是親近又是呵護,便知她的出身來歷定是有些緣故。胸口一片酸酸的,可她也明白,很多事勉強不來,若歌兒果有大來歷,哪裡是她惹得起的。就算歌兒真是個普通的丫頭,以玉公子對她的親厚,她也不能氣不能罵。畢竟鳳凰的前車之鑒在那裡擺著。
風細細想了想,道:「要算日子的話,應該是雪回樓的時候了。」
「雪?!」
如歌有印象。雪是品花樓排行第一的姑娘,可是從沒見過她。
「雪每次回來都會引起洛陽的轟動,五湖四海哪怕再遠的客人也想來看一看這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啊——」如歌驚歎,「不曉得會美成什麼樣子。」
「風華絕代。」
風細細歎息;「哪裡能想到世上會有那樣的美人。」
風華絕代?!
如歌動容道:「所以她常年不在品花樓掛牌,卻仍是穩坐第一的寶位?天哪,我一定要看看天下第一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法兒!」
風細細笑道:「外面那些人跟你的想法一樣,都要來看一看雪。不過,雪只到品花樓一晚,品花樓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麼大,當然不能誰都進來。所以,想要那晚進來的人,必須事先取得品花樓的進門牌。」
「用錢買嗎?」
「每張進門牌十兩黃金。」
「哇!」
「就算這樣,品花樓的進門牌此刻也正是天下最搶手的事物,錯過這一次,便只有等明年了。」
如歌聽得呆了,立在玉自寒身邊發了好久的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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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潔。
杏花樹上開滿了粉白的花朵,在月色下,彷彿披上了一層晶瑩的華彩。
捲起一陣輕風。
杏花花瓣飄下來,落在輪椅中玉自寒的青裳上,落在如歌出神的眼睫毛上。
如歌眨了眨眼睛,花瓣悠悠滑落:
「昨天品花樓外面打起來了,一個崑崙派的高手和一個鐵劍門的高手為了爭剩下的最後一張進門牌打得很慘烈。」
她笑著問玉自寒:「知道誰勝利了嗎?」
玉自寒搖頭。
「是一個霹靂門的少年。崑崙派和鐵劍門的人打得兩敗俱傷,卻讓他撿了個現成便宜。」
如歌又笑:「我還聽說,這次會是雪最後一次出場。品花樓昭告天下,雪將會在五日後從眾客人中選擇出一個人,作為她今生唯一的主人,從此再不接客。啊,雪究竟會選擇一個怎樣的人做她的主人呢?我都快好奇死了!」
她忽然有趣地上下打量玉自寒,道:「咦,咱們玉公子清雅秀致,人間之龍,不曉得雪姑娘會不會瞧上你呢?」這會兒玄璜把風細細支開了,她同玉自寒說話便隨意了許多。
玉自寒沒有笑。
他凝視著一臉歡快笑容的如歌,伸出手,將她額角微亂的髮絲輕輕理好,然後——
問道:「何時回去?」
他的聲音略微低沉,帶點鼻音,有些怪異,卻清遠而好聽。
如果有人經過,聽到烈火山莊的玉自寒開口講話,肯定會吃驚到下巴掉在地上。玉自寒從小又聾又啞又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他,居然會講話?!
粉白的杏花撲簌簌自枝頭跌落在玉自寒青色布衣長衫上。
如歌用手指拈起一朵花。
她的手指潔白,但並不細嫩,指節清瘦有勁。
她苦惱地轉著指間的花,埋怨道:「你明明知道人家不願意去想。」
「大家都擔心你。」
自從她走後,烈火山莊彷彿失去了笑容,連鳥兒都不再歌唱。
如歌仰起臉,問道:「他呢?他擔心我嗎?他想我了嗎?」荷塘邊那個她心心念著的少年,陽光折射在他右耳的深藍寶石上,他的幽暗的眼底閃動著比寶石更令人心動的光芒。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他可曾想念過她。
玉自寒摸摸她的腦袋,不語。
如歌心底一片涼,她擠出笑容,笑道:「我又問傻話了,讓玉師兄為難。」
「歌兒……」
「能在這裡見到玉師兄真好,就像有家的感覺。還能聽到玉師兄的聲音,玉師兄的聲音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才能擁有的寶貝哦!」她一連串快速地說著,不讓自己有一丁點傷心的機會。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師兄,我在這裡的事,你沒有告訴別人吧。」
玉自寒搖頭。
如歌高興地笑:「我就知道玉師兄最好最疼我了,知道我在這裡玩得開心,才不會同別人講呢!」
玉自寒的手指輕輕滑過她晶瑩的笑顏,很久沒見她笑得如此開心了。在烈火山莊,她變得越來越不快樂,如果在品花樓能忘掉煩惱的事情,就留在這裡好了。
他會陪著她。
夜漸漸涼了。
如歌解開手旁的包袱,拿出一床青色緞面的薄被子,疊幾下,蓋在玉自寒腿上。
玉自寒道:「不用。」
「怎麼不用,」如歌瞪他一眼,「是啦,一個大男人蓋床被子是不好看,不過這裡又沒有外人,不用怕丟臉。你看,被子的顏色我還特意選了青色的,不注意看不出來的。」
他微笑,目光溫潤如月光:「好。」
如歌這才滿意,點頭道:「你自小身子就不好,要小心些才行。尤其是你的腿,筋脈被打斷,血流不暢,更要當心……」
他的笑容溫暖,那床被子像是蓋在了他的心上:
「好。」
如歌摸摸他的腦袋,笑道:「真好。這才是歌兒的好師兄。」
接著,她想了一會兒,蹲下身子,趴在玉自寒的膝上,對他說:
「師兄你放心,我不是因為逃避才來品花樓的,也不會因為逃避而永遠待在品花樓,我會回去的。可是,我對即將要來到的雪姑娘很感興趣,讓我看一看她再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