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林淮玉
「什麼舊書?」
她遲疑著並沒有馬上回答,「一些何馭用不到的舊書。」
「會有什麼舊書是他用不到妳卻用得到的?再說,我看那袋子裡的東西體積並不大,何馭只為一本舊書跑一趟,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何馭是一個熱心的人。」她怕他起疑心。
「什麼舊書?」他又問一遍。
「是……一本小書。」
「一派胡言!」尹墨大咆。
那天愛嚇了一大跳。
尹墨挑挑眉,震怒的問:「為什麼要說謊?根本不是什麼書對不對?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不能說。」那天愛喃語。
「為什麼不能說?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他的怒氣徹底的被挑起。
「墨,請不要逼我,我有不說的苦衷。」
他站起身往飯廳外走去,怒不可遏的說:「妳不說是嗎?我去問何馭,由他親口告訴我。」
她起身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不要,不要這樣,墨……請不要去找何馭,我跟你說就是了,裡面是……一筆錢,是四十萬現金。」
他倏地轉身,立刻往不好的方向臆測,「四十萬現金?姓何的為什麼給妳四十萬現金?是他付給妳的包養費嗎?」
她看著他,用一種冰冷的聲音說:「何馭給我的包養費?用四十萬包養我?你把我看得太廉價了。」原來她在他的心裡是那樣的不堪?
「難道不是?不然他為什麼給妳四十萬?」
她鬆開他的手臂,微慍地道:「我不想說,你要去問何馭就去問吧。」
「我會去問,雖然我們就快離婚了,可是在此之前,妳還是我尹墨的妻子。」
她轉身上樓,眼神呆滯的看向前方,他還是要離婚,不管她與他之間的關係是否改變,他要離婚的決心還是沒變,他再一次的傷了她的心。
他說要去找何馭,那麼他的身世不就紙包不住火了?不,她不會讓他一個人面對這樣的局面,不論他如何傷她,她都不能讓他一個人面對。
她奔下樓,急如星火的攔住正要出門的尹墨,「墨,不要去找何馭,我先跟你說一個故事,等你聽完故事後,我再帶你去找一個人。」她知道不能瞞下去了,尹墨遲早會知道的。
「我不要聽故事,我要聽真相,妳就說真相,不要拐彎抹角。」
兩人在起居室面光的地方坐下,那天愛抿了抿唇。
「說吧,不管妳和何馭是不是準備雙宿雙飛,我都要知道真相。」
她不理會尹墨的胡言亂語,逕自道:「這件事要從二十八年前說起,有一個不到二十歲的舞小姐因為未婚懷孕而生下一個男嬰,而孩子的父親被他的妻子由愛生恨給殺了,剛好孩子才滿月就生了病,可孩子的母親身無分文,沒錢給孩子治病;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遇到一對好心的醫生夫婦,他們因為自己沒有孩子,所以想要收養她的孩子,因此她便把孩子送給好心的醫生夫婦。」她說到這不再往下說,星眸定定的審視他。
「這和何馭給妳的四十萬有什麼關係?」他盯著她看。
她吞了吞唾液,困難的道:「這個被收養的男孩,不是別人,就是你。」
空氣在一瞬間完全凝滯,他不相信她,完全不信,「妳說謊對不對?妳剛剛說這是一個故事,所以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是真的,何馭的母親何敏女士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她偽裝成你的生母向我借了九十萬,後來她承認自己不是你的生母,何馭拿給我的四十萬正是他替他母親還給我的錢。」
「說來說去就是沒有這件事對不對?」他感到震驚。
「不對,這件事是真的,你的生母其實是茉莉女士,還記得你跟我說過關於你發現爸有外遇的事嗎?」
「那又怎樣?」他防衛的問。
「那個住在花蓮的女人不是爸的外遇,她是你的生母,爸送錢給她是因為接濟可憐的她,她千真萬確是你的生母。她現在就在台北,因為知道你受傷,她很擔心,所以想看看你,只是我沒騙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就怕你受不了。」她說完,突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這個秘密她背得好累,說出來舒暢多了。
「妳開什麼玩笑?我的父母是尹三鼎和陳香蘭!」他一時不能接受,拿起客廳茶几上的車鑰匙衝向車庫。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憂心仲忡地道:「墨,不要在不夠冷靜的情況下開車,你現在不能開車……」
他轉身推開她,目光銳利的看著她,「為什麼不能開車?因為我只剩下一隻眼睛嗎?妳不是告訴我,失去一隻眼睛的我和一般人沒有不同,我還是那個擅於控制全局的尹墨,原來妳只是安慰我。」
她放下阻止他的手,看著他開車從她眼前疾速離去。
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抬起眼,一片光明刺痛她含淚的眼眸。
「為什麼會這樣……」她低低的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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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那天愛撥了多少通尹墨的手機,話筒另一端傳來的答案一徑足收不到訊號,處於失聯狀態的尹墨到底到哪裡去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那天愛像行屍走肉般,對安親班學生的吵鬧視若無睹。
「妳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妳的氣色好差。」杜拉拉關心地問。
「我跟尹墨說了,他還是不能接受。」她蹙眉,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杜拉拉嚇住,「茉莉女士的事?妳真的說了?」
「嗯,何馭正好到我家還他母親欠我的錢,尹墨懷疑我和何馭之間有什麼曖昧,我見瞞不下去,只好說出真相。」
「妳公婆也知道了嗎?」
那天愛搖搖頭,「還不知道,他們一早便出門訪友去了。尹墨開車不知上哪兒去了,我很擔心,怕他會出事。」
「難怪妳今天一整天魂不守舍,要不要先回家看看?或許和妳公婆說一聲,我想他們會有辦法開導尹墨。這也難怪他會不能接受,要是我也不能接受,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出生世家的天之驕子,誰會料到自己的生母竟是一個在歡場討生活的舞小姐,生父還不知道是誰呢,這不是很悶的事嗎?」杜拉拉完全能理解。
「我怕他會一蹶不振,先是失去一隻眼睛,現在又失去自己認定二十多年的身世,墨大概一輩子都沒料想到會遇上這一連串的打擊。」
她太愛他了,愛到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苦難。
「是啊,命運真是會捉弄人,如果沒有茉莉女士的這件事該有多好,那麼失去一隻眼睛的痛興許可以很快過去。」
那天愛又撥了一次尹墨的手機號碼,急得快要哭出來,「還是沒開機,墨到底到哪裡去了?」
「我記得尹墨曾經說過他不喜歡良家婦女,喜歡風塵女子,結果他的生母卻是一個舞小姐,這世間的事老天安排的真是巧妙。」
「拉拉,以後別在墨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我不希望他聽了不舒服。」
杜拉拉一笑,「知道了,我知道妳心疼尹墨。對了,馮之建中午打了一通電話來安親班找妳,我想妳一定不願意再跟他糾纏不清,所以我沒叫妳聽電話,只說妳今天請假在家伺候老公。妳要不要回個電話給他?聽聲音,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我在電話裡也順便勸了他兩句,要他不要再來煩妳。」
那天愛沒注意杜拉拉說了什麼,她現在只在乎她的丈夫是不是平安。
「拉拉,我先回去了,妳幫我代班好嗎?」
那天愛拿了皮包就往外走,她不能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做,再等下去她一定會發瘋,不管人海茫茫,她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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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萬籟俱寂,那天愛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家。
公婆一向早睡,為了怕吵醒入睡的公婆,她輕手輕腳的走上樓,有些事在沒有得到尹墨的同意前,她選擇先不驚動公婆。
打開房門,她看見了他,她看見他了,他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她瞬間轉憂為喜,幾乎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擔心了一天,整顆心懸浮著,幾乎要崩潰,在見到他的當下,同時安定下來。
她腳步很輕的走過去在床沿坐下,握住他的手,溫柔的說:「不管你是誰的兒子,我愛你!」
他抬眼看她,凝視她良久良久,然後輕輕歎息了一聲,接著把她攬進懷裡,沙啞的說:「妳真傻。」
她的眼角是濕的,「不,我不傻,只是在愛情面前我是卑微的……」
「妳哭了?」他將她拉向自己,用唇吻去她如珍珠般的淚,感性的說:「我不要妳這麼卑微,我才是應該卑微的人,現在的我不只瞎了一隻眼,還是一個舞女的兒子,我有什麼好值得妳愛。」
「你這麼出色,是我遙不可及的一個夢,怎麼說你不值得我愛?如果不是公婆逼你一定要娶我,我知道這一輩子根本不可能跟你有交集。結婚那天,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想我這一生都不可能那樣開心,可同時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傷心,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願要娶我的。」她還是一徑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