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林淮玉
病房門口站著一名婦人,幾次抬起手欲敲門又作罷,那天愛狐疑的看著婦人的舉動,心裡有個聲音提醒她,會不會是……
「請問您是?」那天愛定向婦人。
婦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您是……茉莉女士?」那天愛決定直接挑明的問。
婦人一驚,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妳怎麼知道我是誰?」
「您真是茉莉女士?」那天愛同樣驚訝。
婦人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是有個小名叫茉莉。」
「您想在這裡說話,還是換一個地方說話?」那天愛客氣的讓她選擇,如果她是尹墨的生母,就是她的婆婆,另一個婆婆,她對婆婆不能不禮貌。
自稱茉莉的婦人緊張得口吃:「換……一個地方說話好了。」
隨後,兩人在醫院對面的西餐廳裡面對面的坐著。
「要吃點什麼嗎?差不多是用餐的時間。」那天愛問。
茉莉搖搖頭,「我喝東西就好,不必麻煩,因為我有很多食物都不能吃。」
「您不用客氣,要不要點一客雞腿排?這裡的雞腿排很好吃。」
婦人為難的道:「謝謝妳,我不吃兩隻腳的動物,連味道都不能聞,我喝奇異果汁好了,這裡有奇異果汁。」
那天愛瞪大眼,原來尹墨特別挑嘴是因為他的生母也有一大堆不吃的東西。
「好,就喝奇異果汁。」她向服務生點了兩杯奇異果汁。
「妳是尹墨的妻子嗎?」茉莉問道。
那天愛點點頭,「我是尹墨的妻子沒錯。」
「妳長得好漂亮。」
「伯母也很漂亮。」
「哪裡漂亮,我現在已經老得跟漂亮沾不上邊了。」
兩人先是不著邊際的聊著天,然後茉莉突然問:「妳知道我是誰?」
「是的,是一位叫何敏的女士告訴我的。」
「那尹墨……」茉莉有些興奮。
那天愛搖搖頭,「尹墨並不知道。」
茉莉難掩失落,她以為尹墨知情,那麼她就不必多作解釋,「我以為尹墨知道我是他的生母,原來他還不知道。」
「因為我不確定事情的真假,所以我還沒有告訴他,伯母剛剛說您是尹墨的生母,是真的嗎?」這麼重要的事,她就算問一百遍也不為過。
茉莉皺著眉不語,半晌後,點點頭。
「是的,我有一個兒子,因為養不起,才滿月就送人了,那對收養我兒子的夫妻就是尹三鼎夫婦。」
服務生將奇異果汁端上來,茉莉喝了一小口。
「伯母住在花蓮?」
「嗯,我離開舞廳後就搬到花蓮住,一直住到現在。」
「伯母是看了新聞報導才來的是嗎?」
茉莉的外貌比實際年紀蒼老一些,興許是日子過得並不如意。
「我本來不想來,當年我答應過尹三鼎夫婦,孩子交給他們後就要恩斷義絕,我若出現只會打擾孩子的成長,所以我一直不曾與孩子見過面。」
「那為什麼又出現呢?」
「事情剛發生時新聞還會有追蹤報導,後來漸漸少了,我實在很想知道他的傷好了沒,不親自來看一趟真是不放心,夜裡常常醒過來,睡得就是不踏實。」
「墨的一隻眼睛看不見了。」
茉莉突然哭了起來,「我知道,新聞上有說。」
「身體其他地方都很好。」那天愛遞上面紙。
她拭著淚,「如果他知道我才是他的生母,會不會怪我當年把他送人?」
「伯母還是想見尹墨一面嗎?」
「我自己也很矛盾,到底是見好還是不見好。」
「伯母如果只是想見墨一面倒不困難,可伯母若是想與墨相認……這就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當年,我是真的沒法養孩子才會把孩子送給人,一個沒有擔當的母親是不配站在兒子面前的。」她又拭了拭淚。
「我公公與您一直有聯絡對不對?」那天愛問。
她點點頭,「離開舞廳後我沒有其他的謀生能力,所以打了一通電話給尹先生,他真是好人,馬上到花蓮來看我,每次來都送我一筆錢。說來慚愧,我的孩子拜託他養,他還要把錢給我這個無用的女人,我欠他們太多了。」
原來尹墨懷疑父親有外遇,其實是公公支助他的生母。
「我公公知道您要來看尹墨嗎?」
「不知道,我不能讓他知道,他們不會讓我來的,都瞞了這麼多年,現在又要相認見面,他們一定不肯。」
「如果我公婆不知道這件事,那麼我就不能在背地裡幫您的忙。」她不能對不起待她如己出的公婆。
茉莉見那天愛這麼說,心裡很是著急,「我不要相認,只要讓我看一眼我的兒子就可以:我知道我沒資和他相認,他現在是大醫生,我一出現會害了他。」
那天愛其實是同情她的,可是她不能擅作主張,「見個面並不困難,這個忙不是不能幫,而是要做得很隱密:尹墨很敏感,我怕他會多心。」
「好,見個面就見個面,能見到面也是好的。」
「伯母現在住在哪裡?」
「火車站附近的賓館,我不會住太久,台北的東西什麼都貴,我住不起。」
那天愛打開皮包抽出十張千元鈔遞給她。「這些錢伯母先放在身邊。」
她推拒著,「這怎麼好意思,我沒送妳見面禮,妳還拿錢給我。」
「伯母留著用吧。」
婉拒不了,茉莉最後還是收下那天愛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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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不錯,那天愛陪尹墨到醫院的花園曬太陽。
「為什麼不說話?」尹墨問。
本以為她氣得跑走,永遠不會回來,心裡很緊張,可當他看見她踅回病房時,他的心頓時安定下來,徹頭徹尾的鬆了一口氣。
「要說什麼?」
有的時候,她真想將自己藏起來幾天,不讓他尋著,看他會不會緊張她。
可每每又不忍心,想來她真是沒出息。
全是因為自己太愛他,所以不願見他有一絲痛苦,也許他根本不會感到痛苦吧?
「隨便說什麼都好。」他看向她。
「不想說。」
「妳還在生我的氣嗎?」他試探性的問。
「有一點,你不該說那些話,我不愛聽你說那些……全是一些聽了讓人不舒服的話。」她只敢小小的抱怨,多的不敢說。
兩人坐在迴廊深處花房邊的亭子裡,這裡一向清靜,知道的人不多。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光凸凸的一片。
眼尖的他立刻注意到,猛地抓住她的手,厲聲問:「妳的戒指呢?」
她一驚,抽回手。
「結婚戒指呢?」他不準備放過她的追問。
她支吾其詞:「放……在家裡。」
他顯然是不相信,暴怒地道:「妳說謊!」
「是真的,真……的放在家裡。」
「妳一直戴著,什麼時候取下來的?」他皺著眉。
「因為要照顧你,所以取下來,你是知道的,戴著戒指做事不方便,所以我把戒指摘下來放在房裡的珠寶盒裡。」她心虛的說道。
她以為他不會注意到這麼細節的地方,他一直不在乎她。
說來可悲,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槍傷,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近距離照顧他,他哪裡又會發現她的手上是不是戴著戒指。
只是,她什麼都不能說啊,關於他的生母,關於他的出身……
「現在已經不需要照顧我了,為什麼不把它戴上?」
「其實我並不喜歡戴那些東西的,所以……取下來,就沒想過要再戴上。」
她的說法引來他的不悅,「什麼叫沒想過要再戴上?」
「我……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珠光寶氣。」
「所以連結婚戒指都不想戴?」
對於一個不久之前才開口說要離婚的男人來說,突然在意起他的妻子是不是戴著結婚戒指生活,是一件十分弔詭的事。
只是,尹墨不自覺自己是一個這麼矛盾的男人。
「不是的,因為結婚戒指太耀眼了,現在治安又不好,我怕引起歹徒的覬覦,想說還是不要太招搖比較好。」
「是怕太招搖還是怕影響妳的行情?」他心口湧上莫名的怒火,口不擇言。
「影響我的行情?」她一時沒意會過來。
「不是嗎?那些仰慕妳的人,別告訴我妳是因為想要低調的生活,所以不想讓外人知道妳已婚的身份。」
「我的那些仰慕者……我有什麼仰慕者?」她一頭霧水。
「我怎麼知道妳有哪些仰慕者?」他的音量開始變大。
她看了看他修長的手指,「你不也沒戴戒指?」她也是被逼急了才會這麼說,一般時候她是不會說出這種含有指控意味的話,她說不出口,生怕自己強勢的態度會讓他心生厭惡。
他有短暫的不知所措,「什麼?」
「你不也沒戴結婚戒指?」她冷靜的反問。
「我跟妳不一樣。」他強詞奪理的說。
「哪裡不一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結婚戒指從婚禮之後就沒看你戴過,如果你剛才對我的指控有理,那麼相同的,你不戴戒指也是因為想要吸引你們引些仰慕者,讓她們對你仍抱著婚娶的希望。」